宋渊抱着桑纪瑶走出这片林子不久，就看见眼前一片黑压压的人。整齐划一，训练有素。他心中不免一惊，然而看见来人时，还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副将王皑，救驾来迟——大人，你的腿？”
多亏自己拜入是宋渊门下，王皑短短几个月内，便从一个微不足道的里长荣升现在的副将，由此，对宋渊一向多加尊重，十分感激。在京都得知宋渊有难后也是不多一言，前往北疆救人。
宋渊微微摇头，“不碍事的。有马车吗？”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抱多久。
王皑这才定睛看了看宋渊怀里的人：“这是，桑大人？怎么会……”
任谁都会不觉得不可思议，前段时间看见还是生龙活虎的桑某人，现在却只能让能唏嘘。
人命，大概就是如此脆弱。人体，你说它强如钢铁，天灾人祸之时还不如一块豆腐。
王皑不忍心再看下去，急忙叫人把托用军资的二轮马车推过来，把上面能扔的东西都扔了，再让他二人上车。
“宋大人，我见您也劳累不已，不如再给您弄过一辆马车，你上去歇一歇？”
宋渊多谢好意，然后言一句不必了。上马车的时候避开士兵的搀扶，自己一个人咬牙把桑纪瑶抱上了车。桑纪瑶斜斜的躺在他膝盖上，也不知道睡得是否舒服。宋渊脱下外袍，小心翼翼的将她裹紧。然后一路都端正的坐着。山路颠簸，他尽最大的努力不让她磕着碰着。
他脸色苍白，表情严肃，心里的弦一刻也没有松开过。
王皑是个俗人，没看过这样的感情。两个男的在一起惺惺相惜，以前他就有些看不惯，但是现在一想，人世夫妻若有如此，别的倒也没那么重要了。铮铮铁汉，是来此地打仗的。此时心里却泛起了一股柔情。
“等会到了镇上，找几个大夫。”宋渊吩咐道。
“末将领命。”王皑回道，心里将这句话牢牢地记住。宋大人说了几个那就是几个，少了一个都不行。
宋渊看了看路上的行军，道：“是谁派你来的？”“丞相大人得知大人有危机，派了我过来。”
丞相大人，宋渊顿了顿，道：“你回去后，再去找几辆马车。把山里的东西运出来-----至于是什么，你看见就知道了。”
王皑点头，不敢多问。
“一般人最多在水里待半刻钟，便已经去了条命。一刻钟的基本死透了，但是她我却觉得稀奇，”郎中挑起一撮胡子，在手中捻了捻，不可思议的道:“你说她在水里待了至少一刻，身子还是滚烫的，我这还真是第一次见。”
宋渊明眼抬头，眼睛里像突然有了光一般，嘴里不禁上扬。一笑就笑个不停，笑得无比欣慰，整个世界都因此有了生机。
王皑从来没有看宋渊露出过那样的笑容，在他心中，这个青年一直沉稳庄重，运筹帷幄，从不轻易表达自己的情绪。可是现在，简直像一个得了甜头的少年一般。
失而复得的欣喜，自然没有人能够感同身受。
“多谢大夫。”
王皑:“为什么一般人只能在水里待半刻？”
大夫道:“一般人去水中都非自己情愿，到了水里便会挣扎，气耗没了，嘴里，胸腔里便都会进水，这样是死的最快的。至于她——”大夫停了停，“可能是一早就不想活了吧，也就没有挣扎。”
宋渊的笑容僵在脸上。
王皑迅速把头转开，避免看见宋渊幽怨的目光，心道:好吧，是我哪壶不开提哪壶。
人生总有大惊大喜，宋渊感觉还不算坏。只是一安静下来，心里酸的像腌了好久的黄瓜一样，酸涩的不行。
自己的腿已经自己随便包扎了一下，他更愿意大夫花更多的时间在桑纪瑶身上。扎了很多刀之后，上药，皮肉接触到药汁的痛楚比扎的时候更甚。
他不得不倚着门，目光萧然几点，悉数在一人身上。看着看着，眉头一皱，再皱，总是不能舒展。
他的大腿没有白扎，可是效果还是不那么好。
“不管怎么样，人是就回来了。伤筋断骨也要一百天哩，大人别急，您现在可以松口气了。”
宋渊感激的看了王皑一眼，点点头，五般滋味在心中。
桑纪瑶是在马车上醒来的。四周有罩的马车，她本以为这是去阎王殿的路，但是一想，地下的路怎么会这么颠簸。
再想睡，却睡不着了。可能也是睡够了，不然这一路都是一样的，自己是怎么坚持过来的。
一缕发丝在自己额头轻轻扫过，又酥又痒，桑纪瑶被发丝里淡淡的香气熏得睁开了眼睛。
感觉脑子转的很慢，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把看到的东西认出来。
上面是一个人，一个拥有着秀丽长发的温柔男子。自己睡在他大腿上，他一只手帮自己掖着被子，另一只手撩着帘子，让一缕微风飘进来，桑纪瑶舒服的呼了一口气。
“你醒了？还困吗？”
宋渊也是大伤初愈，脸色比不比她好看。只是这样温柔，这样小心翼翼，一瞬间让她鼻头酸的不行。
“水……我渴了。”她眼睛一下红了，自己还是没死，而且在宋渊的怀里醒来。为什么每次说困，最能让她安心的地方还是他怀里。她责怪自己一言不发的远行，但是又感激自己的病痛，这可以让她短期之内忘记对萧翰哥哥的愧疚，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宋渊对他的好。
好像一对狼狈为奸的夫妻。
狼狈为奸不好听，可是有那对夫妻能真正做到这几个字？她能感觉到，宋渊把她当了心肝子肺叶子眼珠子命根子，恨不得拿命来爱，拿命来疼。是骨头连着骨头，血连着血的羁绊，今生今世，不可忘怀。
什么爱不是爱？知道了你最丑恶最肮脏的一面我依然爱你，甚至比以前更深。能不能做一样的货色，洗尽铅华，坦诚相见，哪有红妆曲了脸。人间伦理算个屁！我二人凌驾，三声“呸！呸！呸！”叫的甚是快哉！以前爱你如饮美酒，琼浆入樽，碧海惊澜。以后是中了毒上了瘾，是依赖，就像幼婴要吃奶，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好……好……”马车里狭小，却样样俱全，只是不容易展开手脚。桑纪瑶躺的舒服，也不愿意动，无奈宋渊只能笨手笨脚的，艰难的倒了一杯水，递到她嘴边。
动作很慎重，所以很慢。现在的桑纪瑶在眼中如同一只受伤的鸟儿，就得悉心照料。
在宋渊的目光中，桑纪瑶感受到了救赎。
但是其中不止关怀，还有不忍，让她十分不舒服的同情。
杯子是铜杯，用了许多年所以发黑发亮。因此如一汪小谭，十分通透，把桑纪瑶的整个脑袋照了进去。
她目光低下的那一瞬，杯子被故意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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