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看路过的行人并没有人注意她，将油糕放到麻纸里包好，伸手轻轻将那只灯笼转到了喜字朝外。
冯君抱着油糕，又向西边走去。
冯君来到了李家饭馆。
饭馆内有两个客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着饭，李老汉悠闲地坐在一张桌子旁抽着旱烟。
他看见冯君走进来，站了起来招呼道：“哎呀，冯八路，你来啦，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呢！”
冯君走过来，将手里的纸包放在桌子上，坐了下来。
冯君笑道：“大伯，今天是礼拜天，我要来也是今天来，你怎么说我不会来呢？”
李老汉道：“晌午吃饭的时辰，上回和你一搭里来的那个吴八路带了两个同志来吃饭，我还问起了你，她说你今天到清凉山去了，我知道你就不会来了！”
冯君笑道：“我没有去清凉山，我是去了李家坡村！”
李老汉道：“你到我们村去了？见到妮子了么有？”
冯君道：“见到了，妮子正放羊呢，还和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呢！”
李老汉道：“我家妮子是个野丫头，说话肯定让冯八路见笑了！”
冯君道：“哪里呀，妮子人长得好看，又勤快手又巧，说话又直爽，我们很说得来呢！”
李老汉噙着烟锅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他拔下了烟锅，身子前倾，关切地问道：“那你跟她说那事了没有？”
冯君笑道：“当然谈了，我来找大伯你就是来和你好好说说的！”
李老汉道：“你这会儿来得正好，那一程吃饭时间我店里生意还好的很，怕都没工夫和你说话呢！”
他又想起了什么，问道：“诶，冯八路，你晌午饭吃过了么有？要是么吃我亲自给你煮一碗水盆羊肉！”
冯君笑道：“我吃过了！”
李老汉一歪头道：“吃了就吃了，么吃就么吃，到了我这里可不兴哄人！”
冯君笑道：“大伯，就是吃了！刚才在油饼摊前吃了好几个油饼呢！”
她伸手指道：“你看，还买的油糕在麻纸包里呢！”
李老汉笑道：“吃了就好！”
他又关切地问：“那你跟妮子说的咋样？她吐核了么有？”
冯君笑道：“大伯，这事说起来不怪人家妮子呢，妮子可是愿意找婆家，只是怕你不同意！”
李老汉睁大了眼：“诶，这妮子咋还倒打她大一耙呢！”
冯君微笑道：“大伯，实话告诉你，妮子其实心里面有个人呢！”
李老汉一听，低头抽起了烟锅，道：“冯八路，你不用讲了，我知道你说得是甚了，是不是村北窑下的石娃？”
冯君笑道：“对，就是他，妮子和他两个人青梅竹马，感情很好，你既又急着给妮子找婆家，又不愿意妮子去找石娃，这是为什么呢？”
李老汉拔下烟锅，在鞋帮上用力磕着烟灰，磕净了，插在后脖上，开口道：“冯八路，要说起石娃这后生，我倒是打小看着他长大的，这后生娃娃人倒可以，长得精精神神的，做起活来也么得说，就是一样不好，背锅上山——前（钱）短！”
冯君笑道：“大伯，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老汉道：“你不知道，石娃他大的腿有毛病，找不下婆姨，最后寻下个瞎了一只眼的婆姨，生了石娃、铁娃、刚娃、狗娃四个牛牛娃，家里那个光景过得那叫一个烂包，石娃是老大，底下还有三个兄弟，家里都指望着石娃跟高家沟高财东家马队挣两个脚力钱过活，去年高家沟财东家主动派媒人到我家来说媒，这简直是天上下元宝落在了怀怀里，可么成想妮子她就是不愿意，你说哪有这样的瓜女子，放着马队财东家不嫁，非要和跟着马队赶脚力的石娃好，把老汉我气得话都不想说了，还是媒人话说的真，临走时撂下话说‘你娃娃这会会儿不愿意，将来只怕要后悔一辈辈哩’！”
冯君笑道：“大伯，我听明白了，你是嫌石娃家穷的很，可是世事变化，你看过去一些压榨百姓鱼肉乡里的地主家不是被分了田地吗，这世事不是一成不变的！”
李老汉道：“我知道，边区吃佃户的地主都被分了田地，可是人家高财东家的钱来得正当，连边区政府都承认，还保护哩！”
冯君笑道：“大伯，高财主家的钱财受保护，不代表石娃以后就过不上好日子啊！”
李老汉道：“冯八路，这给人家跑脚力的能过上甚好日子啊，你想想，我家妮子要是嫁给了石娃当婆姨，上头两个残废公婆，下面三个张口要吃的小叔子，这可不是住到了黄莲地里——苦不到头吗！”
冯君笑道：“大伯，你说话可真有意思！”
李老汉道：“而且石娃一走就是几个月，这一年里头倒有大半年在外边哩，外面的土匪又多，这不见个人人，还放不下个心心，你说我能让妮子跟着石娃吗？！”
冯君道：“大伯，石娃的父母虽然有一点残疾做不了重活，但是日常的家务还是能操持的，要不然石娃也不会跟着马队一走就是几个月啊！你不是也夸石娃是个好后生吗，我倒有个主意，不知道大伯你愿不愿意？”
李老汉道：“冯八路，甚主意，你说！我知道你们八路军中有能行人呢！”
冯君道：“大伯，你把你熬老汤的方子给石娃一教，让——”
李老汉一听，不等她把话说完，忙摆着手道：“这不成！这不成！”
他回头看了看灶间，把条凳拉过来一些，凑近了冯君，小声道：“不瞒你说冯八路，这熬老汤的方子我给我侄儿都没交全，还留了一点点呢！这要是教给了外人，叫我以后下世咋见先人呢！”
李老汉坐正了身子，动情地道：“我家娃娃参加八路军到前线打鬼子，开始我生气嫌他么跟我商量，后来就光剩了担心了，娃娃是保家为国去了，我么啥说的，就是把命搭上了我也认了，就怕万一缺个胳膊腿的回来，我还要把方子传给他，他后半生没我了还能有个营生、照看好自己！”
李老汉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泪，道：“娃娃啊，我家的两个娃娃老早就没娘疼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啊！我这个当大的啥心都要操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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