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一个例外，大概便是谢远楼了。这人可以嬉皮笑脸地完全无视秦曜的死亡视线，满不在意地凑上去啧一声：“又摆这张臭脸给谁看呢？听人说你不眠不休三天了？都窝着捣鼓些啥呢？我瞧瞧……对了，听说某地出现了些好玩的东西，要一起走一趟不？”
谢远楼一张嘴，每每能把秦曜气得额角青筋直跳，有时还会惊天动地地打一架，可打完之后，两人无一例外地又勾肩搭背出门去了——当然，是谢远楼勾的秦曜的肩。
虽然过程也许不那么和谐，但能让秦曜做事做到一半放下的，也的确只有谢远楼一人了。
而且据说，秦曜虽然面上嫌着谢远楼，但后者真要太久不出现，他还会问一句底下人，知道谢远楼最近在干吗吗？
若是下人回答，听说他被明庭真人勒令闭关练剑了，从来八风不动的秦曜便会露出几丝幸灾乐祸来。若是听说他是在外头浪到没边忘回来了，秦曜的脸色便会差几分……
这些两人年少时相处的细节，都是那场惊天巨变后，被好事者一点点挖出来的。否则，世上的好友那么多，一个活跃一个闷的性格互补组合也不少，谁就会单单关注这一对了？
所谓巨变，自然是明庭真人遭最心爱的小徒弟暗算，猝然横死。谢远楼没想到师父实力强悍得出乎自己意料，没有悄无声息地中招，反而能跑到外头，被阁中其他弟子看了个正着。崇光阁大乱，众剑修一道围攻谢远楼，谢远楼身受重伤，仓皇出逃。
当时事情还没有完全传开，追杀谢远楼的还只有崇光阁的子弟，想要躲避追杀还是比较容易的。谢远楼不知出于什么样的自信，便摸到了麒麟阁的一个别庄中，找到了一位从小照顾秦曜的老人，想要见秦曜。
他倒不是莽撞，而是确定此人是秦曜的心腹，绝无二心，遇事甚至可以帮秦曜瞒住他父亲的那种。老人也很清楚他跟秦曜关系铁，本来见他一身狼狈还有些惊疑，听说他为人所害，目前整件事疑云重重后，立刻没二话地就去找人了。
谢远楼在别庄只待了半天，半天后，悄悄出门打探消息的风落秋惊慌失措地回来，说大小仙门都知道“谢远楼叛乱，欺师灭祖”的事了，到处都有人在找他。若这还不算什么，那石伯沉着脸表示别庄上有人在非常隐秘地盯着他们的事，就让谢远楼的心微微往下沉了。
他难得地显出了一丝无措，心底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又强自镇定，抱着一丝侥幸，假装到外头看看动静。刚要出门，便被人有礼而强硬地拦住了，说现在外头乱，让他们安心等少主来。
谢远楼眼神冰冷：“我若就这样等下去，是会等来他呢，还是会等来崇光阁的人？”
他们是靠武力冲出别庄的，然后没跑多远，便被闻讯而来的大小仙门的人团团围住。赶在最前头的，除了崇光阁那些红了眼睛很不能生啃了他的剑修，便是麒麟阁全副武装的修士。
就是那一场突围，让谢远楼受了近乎不可挽回的重创。也是他失踪之后，大部分人都觉得他早已死在极西茫茫大漠的最重要的原因。
至于麒麟阁——大部分人认为是秦曜——透露谢远楼行踪之事，明面上，自然是人人都夸赞的。大义灭亲，真是条汉子。但私底下，也总是比较感慨的。
曾经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被一一翻出，人们唏嘘地议论几句，总会加上一句：“这么多年的朋友都能说翻脸就翻脸，也不知还有什么人可信呢。”
当然，更多人对此嗤之以鼻：“得了，你要是秦曜你会怎么做？护住谢远楼，就此跟崇光阁翻脸？他可是麒麟阁的少主，那是要搭上整个麒麟阁的！”
也有人推测：“而且朋友也是人家说说，谁知道关系到底怎么样呢？说不得也就那样罢了，这两人的性子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再好能好到哪儿去？”
这条很快有人反驳了：“关系不好，谢远楼被追杀还能想到去找他？”
前者词穷，耸耸肩：“谁知道呢？也许谢远楼一厢情愿？”
“……”
不论如何，秦曜当年“大义灭友”之事，算是定了。
就连谢远楼自己跟陶泽安他们提起当年之事，除了实在想不通是谁通过什么法子暗算的明庭真人，剩下的便是两件事最介怀：一是同门那么多年的师兄弟，完全了解前应后果，说动手就动手，哪怕利益相关或一时惊怒过头，也着实让人心寒。二是自认最要好的朋友，却引来了更多追杀的人，差点让他当场丢了命。
而现在，即使勉强吊住了一条命，却也是半死不活苟延残喘，完全无力追查明庭真人之死因了。连找个徒弟都得急火火的，生怕自己哪天两腿一蹬，就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至于会不会是那老人自作主张，谢远楼也曾经怀疑过。但他伤势稍稳定后也悄悄潜回过中州，虽然待的时间不久，却也是打听了些消息的。
在种种传言中，完全没有秦曜反常或失态的蛛丝马迹——若当时真是被蒙在鼓里，事后也该知晓了，平日里关系那么好的朋友出事，总该有些震惊的吧？总会出来找一找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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