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我钱业年岁至此，连任会长至今已四年有余倒也从未强用会长之职要你们如何，这一会我倒是非要撞一撞这南墙，你们若是不满，年前选任会长便另择贤人，而眼下的时间，便也不再与你们争辩多少，船票维持会之事势在必行，无论如何都要推行，谁也不必说了。”钱会长之所以能在商会会长这位置上连任凭的多半是他一副好先生的模样，便是十分好操控的模样，便有前有柳氏带着人闹宁绍公司也能将他搬出来，若是当即叫成陆带人给拦截在了家中，怕是也被当成枪算计了一回。
因而钱业说出这番话来，着实叫众人惊了，即便是这一日的辩议，钱业也不过停留在劝说上，只是大约他们也没想到，正是他们强硬不拿钱业放在眼中的态度，才叫钱业真正坚定了自己，叫他下定了决心要站起来一回。
“钱会长真是好大的官威，便要拿这个来压我们了。”成荣浩一派便是一脸的冷嘲。
“你们！”陶斯禹气不过上前又要与他们辩，却叫钱业给拦了下来。
“便当做如此，我这个会长究竟也是你们选出来的，既然坐了这位置，多少也该做些商会会长该做的事情了。”钱业淡泊着言语道。
“既然钱会长已然如此决定了，那也没有什么好值得我们辩议的了，家中还有事，我们便不再就留了。”成荣浩随即起身，深深地看了成陆一眼，拂袖出门。
本跟就跟成荣浩一脉的，眼见着成荣浩走了，便也没有再留着的意思，纷纷告辞而走，一时间屋内便只余下了钱业等人及成陆。
成陆忽而起身深深地冲钱业行了个大礼：“钱会长，谢您的大义，晚辈定不辜负。”
钱业似乎经过方才的一顿辩议，人忽然便老了许多，连着笑容里都露出了许多疲惫，陶斯禹受钱会长示意将成陆虚扶起来，钱业一一看向屋内的几人，伸手示意他们坐下，放缓了话语恢复精神：“成陆，你还记得你第一回来见我，我同你说了什么？”
“记得，您说商会并非是您一人说了算，既然是我自己的事，我便该自己想法子，不该将旁人拖进我的泥潭里来，也不该妄想说服他一人便要他带着商会的其余人跟我闯黑路，这便是违背了商会为谁而存在的规矩。”成陆正色道。
谁知钱业却忽然笑了：“你说的太圆滑了，你很明白我当时话里的意思，你要去洋人跟前送死就自己去，别不自量力地拖累着商会。”
成陆笑着低了头，算是应了钱业的话。
“不仅如此，我还应着日本立兴洋行的话，将你来此的消息告诉了他们，于是你半路遭劫，乃至宁绍公司的遭受，也有我钱业的一分孽业。”钱业脸上的笑忽然变得苦涩：“自然，我也能为自己找个借口，宁波商会自我先辈到我手中，我知自己的斤两，并非什么能将商会发扬光大之辈，只是既然他们都选了我，我想着最差也该能将商会持续下去，便如同你们各家族的百年基业，或者将来，我可将宁波商会交到一个后人手里，在他的手里，宁波商会这几个字能闯荡全中国，叫全中国都听见。”
钱业说到此眼神中便有了光，仿佛已看到了那憧憬的未来，片刻却又忽然暗了下去：“然而在此之前，我却只能将商会维持下去，即便是你成陆死在了他们手上，我也能说一句我这是为了上回能存续下去不得已为之，洋人强势，我这是能屈能伸之举。”
他忽然将手伸向了成陆，乞求他的原谅：“请你谅解我一个半入黄土之人。”
成陆连忙站起来握住了钱业的手，十分感慨：“钱会长，我明白的，我十分明白您的用心，我从未责怪过您，并非是我为了此刻的场面话，或是我是个心软之人，而是我明白在其位谋其职，若是我在您的位置上，或许，在您的岁数，我也只能作出这样的决策来。”
钱业摇了摇头：“不会的，成陆，你不会作出我这样的决策，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但离去的那些人，他们会，所以你们现在成为不了商会的当家人，这个位置一点也不适合你们，最适合这个位置的人是我，我要你们去做你们想做的事情，这位置该承担的，只有我来承担。”
成陆忽而想起他不久前第二次来这里见钱会长的时候，那时便是他第一次遇见陶斯禹，他几乎可以算是钱业的半个学生，初到宁波之际便在钱业家中当学徒，知道入赘蒋家，直到如今，依旧将钱业当做恩人、尊师来看待。
钱业即便是再见成陆也并非欢迎，反倒是陶斯禹硬作了中间人，每每在二人僵住之际便出言活络，成陆当时并未注意，直到后来才想起来，当他在钱业面前以家国动他时陶斯禹眼中的热切，若非得了李钊所来的信，他倒是不能用这份热切叫陶斯禹感同身受，也便是那一日，他有了信心，钱业会帮他，会帮宁绍，便如同那些即便被竞价却依然选择宁绍的那些商人一般，他们一定不甘心就这么永远被洋人压在头上。
“钱会长，宁绍会做的，请您好好看着，有你们的支持，我会将属于宁波人的码头夺回来的，不远的将来，客船码头将会回到我们手中来。”成陆紧紧地回握住钱业的双手，热的发烫的温度从他手中一直传递到钱业的手里里。
杭州临安 淮家庄领地
距离淮家庄山城底下最近的一个茶摊今日难得地有了些外地的过路人，茶摊的主人是个约莫四十岁的老妇人，正忙着招待一张桌子前坐的几个外地过路人。
老妇人趁着上茶水的功夫将这三人，以及他们手边的几个筐都打量了清楚，茶摊外停着的骡车她方才迎客之际便已莫得很清楚了，骡车上都是些福州来的茶叶一类，并不是什么值钱玩意。
“几位爷是外地来的罢？”妇人笑着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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