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三层的哭声并没有因为光芒到来而停止，恶臭的尸体里蛆虫翻滚，不少建筑的焦烟并依旧飘荡。
小女孩走在路上，早已没有了父母的踪影，所谓光明降临，不过是将那层被黑暗幕布遮住的恐惧，暴露在了人们的视线里。
王珏是一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尤其是她有着避害的能力，此刻她没有感觉到白雾的不对劲，这让她越发确信，这场生意是能够谈的。
直到郑由最后说道：“调查军团也可以改改，要不改成探索军团也行？反正还是归你管。”
这之前，餐饮业，制造业，监管业，银行机构，郑由给了很详细的方案，他很兴奋。
权力的扩张，总是让人兴奋的。
可就在郑由和王珏都高兴的时候，白雾的脸色渐渐平静：
“我感谢你们的关照，让我的朋友能够活下来。而就在今天，我确定了一件事。”
王珏心里一咯噔，总感觉白雾的话锋会变。
果然，她的避害这一次没有让她避害，不好的预感应验了：
“在今天之前，我并不知道，原来统治者杀起来……不是太难。”
郑由脸色一变，马上又堆起笑容：
“哈哈哈哈哈……白小友确实是这些年来罕见的奇才。”
“也许吧。我虽然不后悔我的选择，但三十天来发生的事情，让我有了新的领悟，既然统治者没有那么难杀，我为什么不杀了你们呢？”
白雾的双手交叉着，用一种白远式的笑容看着王珏与郑由。
谢英杰还是面无表情，没有情理之中的从容，也没有意料之外的惊愕，他就是铁着一张脸，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白雾说道：
“两边押注真好，如果我没有回来，今天你们还是会坐在这里，对象从我变成了秦业。你们会商量如何瓜分宴家钟家和谢家。”
“然后详细的罗列出各个家族负责的事务，产业，区域。真不错。我甚至在想，你们会如何形容这一天呢？”
“啊，或许未来你们会称一天为高塔的新时代？”
“真是讽刺。人类文明的列车终于从隧道里驶出，但是乘客们哪里知道，铁轨是圆的，所谓进入了新时代，其实只是回到了旧时代的起点，所谓的变革，没有任何体制上体系上的变动，只是高高在上的五个人，换了坐位。”
“有的人位置丢了，有的人位置宽了。这就是新时代？如果我家队长当初寻求的变革，就是将统治者的屁股换个位置，那这也太侮辱他这样的英雄了！”
“老谢，你给我翻译翻译，什么叫新时代？”
白雾一番振声的发言后，看向了谢英杰。
谢英杰现在已经很清楚白雾的想法：
“难道会有人不知道什么叫新时代？”
“我就是要让你给我翻译翻译，什么叫他妈的新时代！”
巨大的重剑“嫉妒”被白雾狠狠的砸在了这精妙的3d投影桌上。贵重的投影桌瞬间出现巨大的裂痕。桌上呈现的城市划分图瞬间失去了光影。
砰！
王珏和郑由竟然被震慑到了。
谢英杰说道：
“新时代，应当是阶层的重建，制度的优化，权力的再分配，固有阶级壁垒被打破。而不是一场旧时代的复刻。”
“这他妈才叫新时代。”白雾拍掌。
王珏和郑由内心涌现出不安。
“王珏，郑由。尽管你们是两边下注，我很讨厌这样的人，但我的朋友的确因为你们而活，看在他们的份上，我不会杀了你们，甚至我可以保住你们的位置。”
“但在你们建立出一个新的，让我认可的体系之前，最好不要想着瓜分财产。所以接下来，不如由我来分配分配，关于高塔下三层的重建工作，关于战后的赔偿。”
“人才选拔的制度由谢家和宴家负责，你们王家和郑家的生意可以保留，至于其他几家的，我并不在意，你们要吞并也好，交易也罢，与我无关，高塔的未来我也毫不在意，但从今日起，你们不再是高塔里的皇帝，充其量，你们只是拥有着更大权力的经营者。”
白雾站起身，这场无聊的会议对他而言到此结束。
郑由的额头上，竟然渗出了冷汗。
白雾认出了王珏，尽管与王珏最早见面的时候，王珏带着面纱。
但普雷尔之眼面前，没有伪装。如果有，那也是普雷尔之眼的谜语包装。
白雾站在王珏身旁：
“你的天赋序列很有趣，避害。那么你猜猜，我现在会杀你，还是不杀你？”
王珏瞳孔一颤。
那股实质性的杀意让她有些窒息，她毫不怀疑，白雾下一秒会拔刀。
避害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效果，她竟然完全感受不到白雾的倾向性。
一向灵验的直觉，竟然完全起不到作用。
白雾拍了拍王珏的肩膀：
“记住一点，我白雾是一个说话算话的人，我说过，我会感恩你王家保住了我的朋友。但这个情分，只生效一次。”
白雾走了。
王珏忽然感觉到后脊发寒。
这个男人仿佛已经无法感知其因果，在他问出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简单到就连谢英杰和郑由都知道的问题时……
王珏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回答。
她在那么一个瞬间里，是真的相信一件事……白雾会杀了自己。
白雾离开之后许久，这间屋子终于打破了沉默。
郑由苦笑道：
“原以为这场博弈，你我才是最大赢家，可现在看来，机关算尽却是求而不得。”
“你一直知道他是什么人。”王珏看着谢英杰，这目光竟然有些幽怨。
谢英杰已经很少有“爽”的情绪了，不得不说，此时此刻，他看着王珏这样的眼神，竟然有一种比杀死秦业更爽的感觉。
“是的，我一直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们以为他建立避难所，击杀统治者，是为了获得权力。”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他是一个游侠，他可以跟我们一样，毫不在意底层人的生命，但这种不在意，本质上有区别。他是我身无拘，而我们是麻木不仁。”
王珏沉默，郑由想着自己家小子的变化，仿佛渐渐明白了。
也许正是这样的人，才会让郑岳那个懒小子，游说了自己一晚上。
他忽然觉得很讽刺，自己做了七百年的墙头草，却不如自己家的小辈看得透彻。
“白雾他，跟我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他或许不是英雄，但也绝对不是一个权谋者。”
王珏有些不甘心，但这种不甘心最终被恐惧压制。
“到头来，你才是最大的赢家。”
“如果你还抱着赢家的想法，你就永远无法和白雾这样的人做朋友，我谢家不是赢家，我谢家只是白雾的朋友。仅此而已。”
谢英杰站起身：
“但有一点，你至少说对了，新的时代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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