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后挣扎一番:“既然病了,该找太医看看,要是看见了我,岂不是更严重。”
小厮依然淡淡地说道:“公子这话就不对了,阁老日日挂念公子,找遍了京中所有公子的朋友,也是今天早上才想起,还有沈公子这没找呢。果然就在这了。”
怪不得御林军一夜之间全撤了,到底是手眼通天的阁老,贺言梅一日是他的孙子,就跟那孙悟空在如来佛的五指山,又怎么翻得过去。
贺言梅看向对面的沈洵,而后认命般问小厮:“请大夫了吗?”
小厮淡淡答:“宫里的医正已经来看了,但是阁老并未见好转,这才请公子回去相见。”
至此贺言梅已是再无可避,他站起来,走到淑云夫人跟前,先抱了抱拳,道:“叨扰夫人了,贺胜就此告辞。”
淑云夫人只能用复杂的眼神看他,她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这人竟然能在府中待了这么多天。
“言梅。”沈洵叫住了他。
贺言梅回头,沈洵轻轻上前,将石桌上躺了几个月的棋盘递给他,“你的东西。”
贺言梅苦笑:“多谢。”
贺公子就跟来时一样无声息走了,颇有伤怀的意味。
淑云夫人不赞同地看了沈洵一眼:“你怎么能这么做?”
沈洵不言语。
淑云夫人只得带着丫鬟又离开。此时院里别的丫鬟也都在瞠目结舌,荔儿道:“贺公子人早就在这,咱整天说的那些话,没被他听着吧?”
阿久吸吸鼻子,状似心有余悸地道:“后悔也晚了。”
素锦道:“公子担心贺公子吗?”
沈洵转过轮椅:“他不需要别人担心。”
素锦不置可否,过得几日,京中八卦段子又传来劲爆收尾,装死的贺言梅终于在两家的逼迫下吐露真言,咬定他与那洛阳女子只是在外访期间聊以慰藉,权当所纳的妾室。
贺公子言之凿凿,并且不惧派人去洛阳取证,三次登门向柳家赔礼致歉。诚意表现得十分足,然而已经晚了,柳相拼了老脸在早朝上请旨,请孝宗作罢这桩婚事,并且要求贺家在京城各大街巷都要张贴声明,言及是他贺家无德,才导致的联姻破裂,和他柳家的女儿绝无半点关系。
贺阁老十分配合,也在朝堂上亲自向柳丞相赔了罪,下朝以后立马就聘请专门的文书先生,按照柳相要求,撰写了文书,真个就贴在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柳家人其实尤觉不够,如果不是天下地域广阔,柳相恨不能就让贺家把大宋朝的土地都贴个遍,撇清与他家女儿的关系。
贺阁老是宁失去一门亲,不能痛失柳相这个朝堂大盟,所以处处都退让三分,秉持着婚姻不成仁义在的态度,总是迎合柳相。
此事过后最明显的一个变化就是,贺言梅从京城最炙手可热的结亲人物,一下子变得无人问津。
女大愁嫁惧怕没人问津,但其实帝京的男子,同样是愁娶的。娶不到一门门第相当的正牌夫人,对男人身份仕途的打击都不会小的。贺言梅就处于这种尴尬境地。
还有荔儿感叹,给公子爷准备的衣服是无法派上用场了。
素锦唯恐生变,这次在陈大夫那买了许多药物囤积在东府库房里。她甚至换了一套新的针囊,扶好了烛火,挨个用火洗针,低低道,“其实贺公子离开也好,他在这,一些事奴婢总不方便做。”
沈洵仿佛心不在这里,倚在床头一直未曾说话。
“公子?”端着烛台,素锦靠近他,真如远山般清幽。
“九年了,”沈洵慢慢转过头来,目光凝望在她脸上,“你为我治疗腿也有五年了,是不是还要再过个五年,才能有结果?”
素锦眉间不经意地抖动。“公子着急了?”
沈洵无声摇头:“等我老了,我就真的不用再站起来了。”
素锦压抑地开口:“公子怎么这么说?”
沈洵仿佛没意识到,烛火照在眼里更明晰:“你看出来了吗,最近京城是个多事之秋。”
“如果公子是因为贺公子……”素锦刚说。
沈洵道:“他不是我认识的贺言梅了。”
素锦也安静搭腔:“从您把唯一的棋盘还出去,奴婢就知道了。”
他看着素锦,神色有些疲惫:“我一直在想,那封信,是什么信。经过我的手,我让花期送出的。他突然就说不怕别人去洛阳查了,为什么之前没有说,现在却非常肯定地开始反驳。”
素锦心突突地跳:“他也是最近才被贺阁老找出来的。”
“并不是因为阁老找到了他,他才那么说的。看起来,他是真的想挽留住柳家的这门亲事。”沈洵忽然轻轻地道。
素锦看着他,有些奇特的,出现之前看贺言梅时那一丝似是而非的不祥预感。
“奴婢似乎之前听过,贺公子好像也并不喜欢柳家的姑娘……”她也不知为何这么说,那是贺言梅和沈洵下棋时偶然说过的话,素锦想起了。
沈洵看了她一眼:“但他却真的想要这门亲事。阁老和柳相之所以一拍即合,就是因为这是桩太有用的亲事。”
素锦被烤热的针烫了一下,才回过神,她道:“公子,你不需要想得太多。”
沈洵神情难测:“贺言梅失败了,但他到底做了努力。在洛阳,那封信当中,帮他抹去了什么东西,能让他有底气的根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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