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3月30日。
西川县，西川人民医院。
冯春妮坐在付洪生的病床边，付妈付爸一脸憔悴坐在另一边，三个弟弟妹妹也到了医院。付家舅舅舅妈，还有红英、华伟，甚至付远山都来了医院。
冯春妮削了个苹果给付洪生，脸上倒是一派轻松。
当时听见付洪生受伤，脑子嗡嗡作响，一时间也没听清，等她冷静下来，才听清断胳膊的不是付洪生，而是付洪生救下的那个工友。
付洪生为了救对方伤了腿，胫骨粉碎性骨折。
听着挺恐怖，但休养几个月就能恢复原状，伤筋动骨一百天，半年之内这条左腿，都得好好养着，以免落下病根。
相对冯春妮松了口气，付爸付妈则是愁的不行。
儿子没有大碍，两老刚放下心来，但随之而来的还有住院费、医药费，几个小的还在上学，好不容易凑齐学费，怎么就出了这档子事？
付远山家里还有事，但侄儿出事不能不来，哪怕自家婆娘不愿意，也是掏了200块钱出来。
“给洪生买些东西补补，医药费咱大家凑凑，再不行就去借上些。”
“远山，钱……哥先借着，到时候挣了还你。”
彭老板这个时候站了出来：“这手术费的钱工地出了，住院费、药费，其他的就得你们自己想想办法。”
付爸刚到工地几天，儿子出事，人生地不熟急的找不到人帮忙，只能去找彭老板。
“这回多亏了彭老板帮忙，替咱跑前跑后。”
付爸说时满脸疲惫，住院两天，多亏了娃他舅帮着跑前跑后找工地赔偿，也多亏了彭老板去村里通知大家，甚至还帮忙先垫付了手术费。
彭老板店里还有事，没说一会，就离开了。
付远山给了钱，又帮着买了些住院用的日用品，下午还得坐班车回去。
该上学的弟弟妹妹也各自回了学校，红英也带着文丽准备回付家村，她和付妈要留在医院陪护，干脆让文丽先住舅妈家。
“红英，你不是还要上班吗？文丽跟着我回去就好，不耽误你上班。”
付红英苦笑一声：“远山叔，我辞职了……没事，我刚好回去陪陪我妈。”
“那成，叔把你俩都送回去。”
眼下付洪生受伤，大家也就没心思多问，让人回去好好休息。
现在没有收入来源，付爸和付家舅舅还得去工地继续干活，事到如今也只能更加小心，注意安全。
病房里就只剩付妈和冯春妮，趁着付妈去打热水，冯春妮这才牵过自家男人微凉的大手。
她温和一笑：“还疼不？”
“上了麻药，不疼。”
冯春妮才不信他的鬼话，明明面色苍白，虚弱的不像话，麻药劲早就过了，这会儿怕是疼的要命。
这次受伤，显然打乱了付洪生的计划。
他心下有些闷，本想一个月凑够钱给媳妇开店。
可现在别说开店，能不拖累家里就已是万幸，哪怕承包商愿意承担手术费，每天的住院费医药费都将近一百块，住上半个月就要1500元。
舅舅家借了300，远山叔家借了200，彭老板借了300元，加上家里凑出来的500元，其中大部分还是洪星他们三个下半年的学费。
这也才1300元，还不够半个月的住院费。
每天都在烧钱，大半年都白干了！
“春妮，明天就出院吧，我不疼了，开些药回去养养就能好。”
“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
钱也重要，命也重要！
冯春妮反手握紧他的拳头，眉眼都是心疼：“我刚才问过医生了，你这伤一两个月都不能负重下床，而且伤口很容易感染，每天都得挂瓶做检查吃药，医生说至少住上十天半个月。”
到时候拆石膏取钢板、术后修复检查，来医院的次数必定不少。
“我身体硬朗着，没事。”
“身体就是本钱，本钱没了，以后就是千金都买不回来。”
冯春妮学着他以前的模样，用额头蹭了蹭他的额头，一脸笑意轻声低语：“小傻猪，你忘了吗？我还有钱呐，还有1300，钱的事你不用担心。”
“……那是你做生意的本钱。”
付洪生鼻尖一酸，红着眼别看头去，不敢看她澄净的眼睛。
冯春妮扳正他的脑袋，与他对视：“钱可以再挣，身体要是养不好，再多钱也买不回来。你不心疼自己，我还心疼呢！这事我拿主意。”
两人正说着，病房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咳嗽声。
付妈正带着三个人到了病房，一对老夫妻还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
老妇人刚看见付洪生，就恸哭起来，忍不住要朝付洪生大拜，还是一旁的付妈强行将人拉了起来。
“老人家，使不得，我家洪生受不起。”
“受得起受得起，要不是你儿，我儿就没了！”
老人家说时，又大哭起来，要不是进来的护士提醒，一旁还有别的病人，怕是收敛不住哭声。
付洪生腿动不了，但上身没问题，忍着疼想要坐起来。冯春妮在旁忙帮着摇起病床，拿着枕头帮忙垫着。
“大娘，六哥他怎么样了？”
老人家哭的喘不过气来，肿着一双眼，这会儿是长期不接下气，还是一旁的老头儿帮忙说了话。
“老六他刚出重症监护室，胳膊是没了，身上也伤得不轻，好歹是捡回了条命。”
听着几人说话，冯春妮才知道了前因后果。
被救的工友，是带付洪生入门的包工头六哥。要不是付洪生出手快，对方当场命就没了，靠着付洪生的身体缓冲了一下，才捡回条命。
当时情况危险，重压下很可能两人都会没命。
也幸亏付洪生机灵，只伤了小腿，还把人救了回来。
这其中有工艺操作不当的原因，也有安全措施不到位的原因，两家人前前后后，光这两三天就找了负责人不下十几二十回。
加上这两年，建筑行业政策越来越严，承包商和负责人不愿意惹事，干脆就赔了钱。
但因为双方都有责任，也就只赔了个手术费。
再纠缠下去，就怕对方利用权势背景压的分文不得，竹篮打水一场空。两家也就认了命，不幸中的万幸，老六捡回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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