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就是我，当你们认为能力不足以执掌大明，同样可以退位让贤，制度约束下找不到丝毫的借口眷恋权势。”
商辂其实知道满朝文武对于自己能力的质疑，他于是干脆拿自己来举例，就是为了告诉徐有贞，内阁首辅任期制可以提供试错的资本。
相反如果没有这个制度，只要内阁首辅不犯大错，他完全可以尸位素餐的混下去。除了皇帝，谁在法理上面都无法让其撤职。
“可如果一直找不到贤臣呢，天下百姓有多少五年、十年来蹉跎等待，他们又将如何熬过昏暗的统治？”
“问得好！”
始终保持着儒雅姿态的商辂，当听到徐有贞这个尖锐问题的时候，反而大声为对方称赞起来。
“大宗伯想要得到的答案，正是沈元辅这些年一直追寻的吏治改革，用重大事件的内阁群体决策制度，来代替首辅的乾纲独断。”
“除开首辅外的六名内阁大臣，将代表着大明各方利益，他们同样拥有在内阁会议决策的权力，未来大明除非战时，否则将不会存在真正的主宰者。”
“如果内阁首辅依旧一意孤行或者德不配位，还能启动罢黜程序，由排名第二的次辅来临时接任，直至下一届首辅选拔廷推的到来。”
沈忆宸扩充内阁成员，除了需要填补办实事的阁臣外，更多是出于一种朝政平衡，让各方势力在大明这个最高权力决策机构，拥有属于自己的代言人。
其中就包括勋戚、武将，乃至于随着对大明皇族的限制逐渐放开，未来内阁中说不定还会出现一个皇族阁臣，用来平衡跟沟通与皇帝的关系。
“一个健全的体制，不会让大明的百姓生活在昏暗的统治中！”
商辂掷地有声的说出了沈忆宸的政治理念，让在场的阁部大九卿重臣听的目瞪口呆。他们之前最多就是认为沈忆宸淡泊名利，不希望未来迷失在权力的漩涡中，成为一名昏庸的权臣。
结果谁能想到，他内阁决议，扩充阁臣，首辅任期制，谋划的种种政策根源，其实是为了限制内阁首辅本身的权力。
永远不要把家国天下的命运，寄托在个人的英明神武上面。
如今再细细品读这句话，针对的对象其实不仅仅是皇帝，而是天下的每一个可能的掌权者！
“沈元辅，他，他为何要这样做？”
徐有贞的智商水平摆在这里，之前的执念无非是他不愿意接受现实，认为沈忆宸是迫于压力才不得不推行首辅任期制。现如今商辂的这段话，扯下了徐有贞对自己的“催眠”，他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大司空创建的合一社，其实就很好的给出了答案，沈元辅这样做的原因就在于他知行合一，个人的英明神武这句话，同样包含了他自己。”
“我……”
徐有贞还想要说点什么，却话到嘴边始终说不出口，他信奉沈忆宸的理念，却又做着与之违背的事情，这股割裂感让他整个人都有些迷惘。
“大司空，不要让沈元辅失望，还请通过内阁首辅任期制。”
“本官附议。”
还没等徐有贞回答，坐在一旁默默听完整场对话的吏部尚书李贤，就已经开口表明了自己态度。
曾几何时，李贤是站在徐有贞这边的，他同样认为沈忆宸是大明朝堂无可取代的存在，所谓的内阁首辅任期制就是一个笑话，甚至是一场夺权的阴谋。
现在李贤明白了，商辂为何会成为沈元辅最为信任的人，乃至于把内阁首辅之位交到他手中。确实满朝文武，唯有商辂才真正继承跟理解了沈元辅的理念，也只有这样的继任者执掌大明，才能让大明走向更为光明的未来。
徐有贞该醒醒了，他认为的拥戴，可能并不是沈元辅想要的东西。
“原德，你……”
徐有贞把目光望向李贤，眼神中写满了不可思议，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自己的同年挚友，最先选择了“背弃”。
“本官附议。”
之前态度棱模两可的户部尚书年富，紧随其后表明了自己态度，确实只有内阁首辅任期制的推行，才能限制住日益膨胀的首辅权势。
毕竟随着明良帝拜师沈忆宸，并且宣布内阁首辅首秉国钧，就已经把这个职位从皇帝秘书的身份，赋予了汉唐时期执掌天下的相权。
无论皇权也好，相权也罢，权力其实是没有本质区别。真到了天子垂拱而治的时候，那么同样到了宰相需要制衡的阶段，与其到时候经历各种动荡纷争，还不如早早套上一把枷锁。
只能说沈元辅高瞻远瞩，他看到了常人远远没有看到的未来，权力是需要制衡的。
“本阁部附议。”
这些年来，几乎没有率先表态过的阁臣王一宁，此刻罕见的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恰恰是担任这个“纸糊阁老”，才让他能以旁观者的姿态，洞悉整场变革的经过。
沈元辅的谋划能不能打破王朝三百年轮回宿命，这点王一宁不知道。他只知道一点，按照沈忆宸规划的道路走下去，将很快能看到一个国泰民安的太平盛世。
人生一世，能亲眼见证盛世的诞生，何其有幸！
“本官附议，并且赞同致仕制度的推行。”
又是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礼部尚书何文渊表明了自己的决定。
商辂的这番话让他彻底明白，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沈元辅的坦荡无私，简直是前所未有，大明确实是需要翻开新的篇章。
七老八十的重臣们，就不要想着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安安心心的接受现实，接受有着更为出色的年轻一代，去引导着大明快步前行。
大权独揽的沈元辅都能做到，你们与之相比手中那点权势，又算得了什么？
“本官附议。”
“本官附议。”
……
随着何文渊的表态，以及逐渐理解了沈忆宸的想法，在场的阁部大九卿重臣，全部都对商辂的三项改革投下了赞成票。
这里面唯独徐有贞，依旧是呆呆的坐在椅子上没有发声。
按照廷议规则，绝大多数的重臣表达支持，徐有贞此刻再提出反对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商辂却依旧把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期望对方能理解沈忆宸的谋划跟理念，不要成为那把“伤己”的双刃剑。
“本官……附议。”
徐有贞最终还是说出了这四个字，取而代之的却是内心无比彷徨。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坚持的一切是对是错，难道说抛开了个人的英明神武，大明真的能更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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