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曾经说过议会，可又如何确保他们一定能代表万民，而不是由某一人在背后全权掌控呢？”
明良帝朱见清举一反三，直接就问出了关键点，确实议会制度不可能凭空产生，它需要整个社会的生产力跟文明进程发展到一定程度，才能形成权力的互相制衡，不会由某一个强权人物全面掌控。
就好比明良帝朱见清哪怕当场同意成立议会，恐怕那些代表着士农工商的议员，绝非是真正万民推选出来，更大可能是朝中各方势力的代言人。
甚至可以说句夸张点的话语，只要沈忆宸愿意，他完全可以让“沈党”成员占据绝大多数席位，这样的议会诞生有何意义？
“目前无法保证，只能一步步的广开民智，等到时机成熟再成立议会。”
沈忆宸回答的非常坦然，没有丝毫的遮掩隐瞒。
因为他心里面很清楚，可能这辈子与皇帝如此开诚布公的谈话仅有一次，必须在明良帝朱见清的心中打下权力制衡的烙印，防止皇权无序扩张。
否则随着时间的推移下去，儒家理学思想教导下的朱见清，必然会陷入传统“顺昌逆亡”的帝王思维，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挑战他的威权。
帝王，几千年时光下来，注定至高无上！
“那先生所谓的制衡朕……”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明良帝朱见清迟疑了片刻，然后仿佛鼓足了勇气继续道：“究其根本是为了扩大自己权势吗？”
沈忆宸借助契机说出了自己想要限制皇权的真心话，与此同时明良帝朱见清，终于说出了在曹吉祥背叛影响之下，对于沈忆宸权势的猜疑跟忌惮。
面对这句堪称“杀人诛心”的话语，换作是一般的大臣，要么就是惊慌失措的下跪磕头认错，要么就是破罐子破摔，干脆彰显出自己身为权臣的掌控力。
可是沈忆宸脸上却浮现出一抹欣慰的笑容，至少皇帝能把心中的猜忌明说出来，代表着他没有把自己摆在敌人的位置上面，双方还能如同师生那样袒露心扉。
“陛下，臣主动离开京师率部出征，并且推荐商中堂接任内阁首辅一职，您觉得这是为了扩大权势吗？”
沈忆宸的这句反问，让明良帝朱见清当场无法回答。
确实从逻辑上面来说，沈忆宸留在京师主持朝政，才能更好的对内遥控皇帝，对外号召百官。他远去边关，就等同于主动放弃了内阁首辅的权势，脱离了对于朝野内外一切局势的掌控。
就算商辂是沈忆宸的党羽，放在朝堂中枢的代言人，可问题是坐上了内阁首辅的位置，还能安安分分的当一个傀儡吗？
自己与沈先生有着师生之谊，都无法避免权势利益冲突带来的猜忌，商辂又能淡泊名利到哪里去？
“陛下，臣要扩大的不是自己权势，而是整个内阁的权势。”
“身为老师这么多年的教导，臣知道陛下天资聪慧，来日必能成为一代明君。但还是那句老话，人不可能保持永远不犯错误，必须得有一个纠错的机构存在，来制衡皇帝过于任性的权力。”
“这个机构就是内阁！”
说到这里，沈忆宸明白依旧无法解除，小皇帝对于“权臣”诞生的隐忧，于是乎他把自己跟商辂讨论过的官员退休制度搬了出来。
“臣恰好跟商中堂有过讨论，决定恢复历朝历代七十致仕的传统，结束大明文武百官终身制任命，来促进朝堂新鲜血液的涌入。”
“另外为了以身作则，制度改革当从内阁首辅始。从即日起内阁首辅五年一任，最多连任两届十年，期满除非遇到战时情况，否则即刻致仕不得以任何理由留任。”
“并且致仕制度将以律法形式明文确定，编入到《大明律》中，违律者将追究其连带责任！”
首辅任期制，就是沈忆宸安抚明良帝的杀手锏，同时也是制衡皇权的政治妥协。
古往今来权臣不是一日而就的，他们往往身居高位数十年，历经多位皇帝更替，从而把触手伸到了朝野各处，才能做到独揽大权。
如果把他们的任期加以限制，就没办法培养出掌控朝野的势力，同时一旦用律法形式固定下来，文武百官皆知道内阁首辅是要下台离任的，那么就会间接削弱掌权者本身的权威，失去了诞生权臣的土壤。
听完沈忆宸这段话，明良帝朱见清瞪大眼睛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他的观念里面认为没有人会舍弃唾手可得的权力，就如同曹伴伴临死前说的那句话。
没有谁在权势面前还是个忠臣！
可沈忆宸却制定了这么一套规则，让权倾朝野的内阁首辅告老还乡，难道说先生的本意真的不是为了当一个权臣，自己错怪了？
震惊许久，明良帝朱见清脑海中想起沈忆宸经常教导的一句话，叫做政治是一门妥协的艺术，很明显内阁首辅失去了什么，就得从另外一方面得到什么。
“那沈先生，首辅任期制的前提是什么？”
直到听到这句话，沈忆宸脸上才出现了一抹欣慰笑容。
不管自己是否会与明良帝的产生权力冲突，两人终究有着师生名分相处了这么多年，身为一名老师自然期望对方能继承自己的衣钵观念，至少得成为一位聪慧的明君。
能明白政治的妥协跟退让，就是一位合格君王的基础，朱见清没有让自己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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