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摇摇晃晃的，靠着电梯也是这样，大概是精神上的摇晃。
我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发现真的很难做到。
但我定也好，乱也罢，无论如何都要先找到敖汤。
我怕她想不开去做什么傻事。
倒不是怕她脑子一抽投河自尽，只是怕她气愤之下会直接回家试图挑战老黑龙。
她曾经和老龙缠斗过，被伤得很厉害，后背上被划了两个大口子。
黑龙老而不衰，而且狡诈、经验丰富；而敖汤年轻、一根筋、打架靠的是蛮力，全然不是老龙的对手。
我走出电梯，给敖汤发微信、短信，但她都没回。
我有些着急，试着打电话过去。
接通了。
“央子。”她声音低沉、阴郁。
但是平稳，周围也很安静，让我放下心来。
“你在哪里？”我问。
“你看到了吗？”她反问，“剩下的笔录。”
“看了。”我说。
“走得太急了。”她哽咽着说，“我不想让你看到的。”
她含糊地道歉，说她当时脑子里是空白的。
“我知道。”我柔声说，“你在哪？”
“先别来好吗？”她收住哭腔，“让我自己想想。”
“行。”我无力地说，“能不能让我知道你在哪儿？我想知道，我害怕。”
她沉默了一会儿。
我不敢挂断电话，靠着写字楼的外表面，紧握着电话，一直等到听见她说在鬼市里的酒吧才松开。
手机掉在地上，不算清脆的声音使我清醒了一点。
酒吧。
鬼市的酒吧开在西巷的一条支巷尽头，是一只蜘蛛精开的，她有八只手，能同时调三杯酒。
酒吧没有单独取名字，因为整个鬼市就这么一家酒吧，蜘蛛女在店招牌上写着“酒吧”两个大字。
一般来说，酒吧白天是没什么客人的，都要到晚上才能开张。
今天是不一般的情况，下午太阳还没落的时候，有个穿着警察制服的家伙撞门进来。
蜘蛛看到那是不陌生且挺熟悉的面孔，觉得不太妙。尤其是对方头上冒出了龙角，这说明她的情绪波动较大。
“怎么会有人晚饭没吃就来喝酒？”蜘蛛女凿着冰块奚落道，她想雕一个球形冰，被这只龙进门的动静惊了一下，圆球缺了一个角。
蜘蛛甩过去一张菜单，让龙警察自己看。
“自由古巴，多加可乐。”龙说，情绪低落。
“我建议你直接点可乐。”蜘蛛找出一个杯子，“你们叫它什么？快乐肥宅水？”
“那算了。”龙说，“随你做。”
然后成年母龙接了个电话，打的时候还算正常，挂了电话，边喝酒边哭。
蜘蛛女本来不想管的，反正现在没其他客人，她开的也不是正宗酒吧，这家伙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去吧。
然后有个麻烦鬼给她发了条微信，拜托她帮忙照顾一下喝闷酒的龙。
麻烦鬼，老娘当年就不该管你们那档子破事。蜘蛛不甚愉悦地放下手里在凿的另一块冰，这块想凿成钻石冰，因为微信突然的振动提示音，手抖，缺了两个角。
蜘蛛用其中一只手竖起一块木牌摆在桌上，木牌上用毛笔写着“情感咨询心理咨询生活咨询各种咨询”。
蜘蛛的另一只手放下冰块对哭泣的龙说：“你是三四十岁的龙还是三四岁的小孩？”
“小孩？”龙说，“小孩也不会像我这么没用。”
“是啊，自从成了社畜，就越来越没用了。”蜘蛛的一双手在准备晚上调酒可能会用到的材料，另一双手在清洗杯子，“被她踹了还是吵架了？”
“央子找你了？”龙喝了一口酒，“她没和你说是为什么？”
“那个麻烦鬼为什么会和我说为什么？”蜘蛛剁开一只柠檬，“她就让我别卖烈酒给你。”
敖汤温柔地笑了一下，这个时候的样子比她平常的样子要柔和很多，很有她母亲的感觉。
“这不是还好吗？”蜘蛛不解地切柠檬。
敖汤看了看桌上的木牌：“现在收费吗？”
“麻烦鬼付过钱了。”蜘蛛说，“她说你要是愿意的话就让我和你聊聊，不愿意的话就让我把钱还回去。”
“怎么能这么抠！”蜘蛛抱怨，“那家伙摔了我好几个杯子，还从老娘这里坑了好几次免费咨询。”
“好几次？”敖汤咬了两下玻璃杯口，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央子经常来找你吗？”
“前几年会多一点。你还好意思问啊？”蜘蛛切柠檬，“自己算算耽误人家几年了？要不是老娘对女人没兴趣，老娘都想把那小丫头收了。”
“诶你得加紧啊，前几天开药店的小丫头也来这边喝过酒，她也在追你的小妹妹。”蜘蛛继续切柠檬，“人家比你放得开多了，搞定了老哥就差表白了。”
敖汤红了眼眶，呜咽了一声：“是我对不起她。”
她把剩下的酒倒进喉咙里。
“那这是……你把她踹啦？”蜘蛛停下手里的动作，“不会吧？”
敖汤把杯子重重地砸在桌上：“不是的，我不会那样的。”
她和蜘蛛聊了聊，大概讲了讲最近发生的破事，没有说得那么明白，只是说父亲的行为很混蛋，很恶心。
“这……家事我也是在不好说呢。”业余情感专家蜘蛛为难道。
“这怎么可能还是家事？”敖汤垂着头说，“那个疯子凭什么把央子扯进来！”
“也许丫头不会那么觉得呢？我是说她可能不会介意，所以你不用那么自责，毕竟她还好好的。”蜘蛛说，思考要不要把木牌上的“咨询”全部改成“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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