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清荷苑边上渐渐飘起了隐约的桂花香气，罗夫人院子里瞧着一直没甚大的动静。
温筳便渐渐放了点心下来，以为上回罗夫人不过是日常里妒忌二姨娘一房，而言语刻薄些罢了。
谁知她才稍稍松了点神，老天爷却仿佛与人开了个玩笑一般，太师府里没两日竟闹出了事来。
宛月捏着袖中的纸包匆匆从小径上走过，因着头回做这些事，心中有些发紧，不自觉便将脚步加快了些许。
“宛月做什么去？这般着急？”
可这人偏偏是怕什么来什么，低着头走路的宛月被边上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得一颤，袖子里的手一抖，险些没能捏住那小纸包。
宛月抬眼向边上看去，勉强挤出来的笑意在看到罗锦与她的婢女丹蔻时，彻底跨了下去，连敷衍都懒得敷衍，转头便要当成没看见一般离开。
“站住！”
眼看着宛月要与她们擦身而过，丹蔻脸上虚假的笑意便落了下去，上前拦在宛月跟前厉声喝道。
“宛月姐姐当真是好大的威风，我家小姐站在你面前，都敢装作没瞧见的模样。”
若是往日里，凭着宛月罗夫人贴身婢女的身份，丹蔻自然是不敢与她对着干的。
可如今罗夫人与二姨娘一房早已撕破了脸，两者间便是有再多龌龊，也不过是往这仇怨上再添一笔。
且自打吟秋走后，宛月便从二等婢女一跃成为了罗夫人的贴身婢女，对如丹蔻这般二等的婢女极为看不起，前不久还将个低等的婢女欺负哭了。
好巧不巧的，那婢女恰好是丹蔻的同乡，两人之间有那么一些渊源，丹蔻安慰她之余，便也将这桩事记了下来。
若是旁的时候，宛月待在罗夫人身边还罢，丹蔻再如何，也不敢当着罗夫人的面闹出事来，叫自家小姐受了牵连。
可她方才远远地便瞧见宛月神色慌张地从门外走进来，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丹蔻立时便觉得来了机会。
因而才会在与罗锦小声道明缘由，经得了同意之后，高声叫住了宛月。哪想宛月见着了罗锦，竟还一副目下无尘的模样，这不就是正好将把柄递到了她们手里头来？
丹蔻心中暗喜，看了罗锦一眼，才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责问道。
宛月满心都惦记着早些将衣袖中的烫手山芋拿去给罗夫人，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与罗锦主仆在这院中纠缠。
她顿了顿，到底还是选择了妥协，满是不甘地对着默立不语的罗锦一礼：“奴婢见过四小姐。”
言罢，她便要站起身来，接着回院子里去。
“我让你起身了吗？”
一直不曾开口的罗锦看着宛月一副神色匆忙的模样，心中一动，淡淡开口道，“母亲院子里的婢女什么时候这般不懂事了？连身边的贴身婢女都如此松散。”
“若是母亲教不好你们规矩，不如去宫中请个嬷嬷出来好好教导教导你们。”
说着，罗锦眼中有流光一闪而过，她可没忘记罗夫人与罗正韵之前是如何借着夏嬷嬷的手折磨她的。
“若是母亲如今见不到皇后娘娘，我也不介意替她去跟太子殿下讨个嬷嬷来，好生教导教导府上的规矩。”
满是深意地冷声言罢，罗锦看着宛月脸上敢怒不敢言的神色，忽觉心中一阵痛快。
“正院里的事情，不劳四小姐担心。”宛月硬邦邦地说完，才问道：“夫人还在院子等着，奴婢眼下能走了吗？”
罗锦若有所思地看着如此刺激，都按捺着没有露出旁的反应来的宛月，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她捏得严严实实的衣袖。
“既然母亲离不开你，我自然不能叫母亲多等。”
丹蔻原本正喜滋滋地等着罗锦为难宛月，不成想她竟就这般轻飘飘地放过了她。
丹蔻愕然半晌，才下意识抓住了松了口气，站起身来，就想要离开的宛月的衣袖。
“小姐，宛月对你如此不敬，便这般放过她......”
她话还没说完，宛月便神色慌乱地猛然将自己的衣袖扯回来，爆出一声尖叫：“你做什么！”
丹蔻没想到宛月的反应竟这般激烈，一时没有防备，竟真叫她猛然将袖子扯了回去，满眼警惕地退了好几步。
罗锦眉眼流转，轻笑了两声将丹蔻拉回身边，仿佛半点没察觉宛月的反应过于激烈一般，十分好心地为她寻了个台阶下：“你紧张什么，我又不是五妹妹那般一言不合便要打婢女的人。”
宛月闻言果然松了口气，强做镇定地礼道：“是奴婢想多了，多谢四小姐不计较。”
“罢了，我与你一个下人过不去做什么。”罗锦言笑晏晏地说完，才挥了挥手叫宛月自行离去，“不是说母亲还在等你么，还不快去。”
宛月将信将疑地看了罗锦一眼，暗中猜测罗锦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可她眼下实在不敢多留，便远远地行了一礼，转身飞快地往正院里去了。
“小姐，这般好的机会，你为何......”要放过她？
丹蔻满眼疑惑的话被罗锦突然伸手牵过她手的动作打断，猛然瞪大了眼睛。罗锦虽然向来对院中下人不错，可也从来没有过这般仿佛亲近一般的动作。
即便丹蔻是她的贴身婢女，猛然被拉了这一下，实在是有些反应不过来，直愣愣地看着罗锦将沾在她指尖上微不可见的白色粉末粘走。
她才恍惚有点反应过来。
“教训她的机会有的是，何必急于这一时。”罗锦意味深长的笑了下，“只要罗夫人倒了台，你害怕教训不了一个婢女，给你那同乡报仇？”
丹蔻一愣，没想到罗锦竟然知道她的目的，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不敢看向她。
罗锦却没工夫与个婢女之间的恩怨计较，她看着被自己小心拢在巾帕里的白色粉末，唇边忽然掀起了一点笑意。
也不知罗夫人如今身边是当真没可用的人了，还是如何，竟寻个这么扛不住事的婢女出来，看来没了吟秋，罗夫人当真是不足为惧了。
罗锦摇了摇头，转身便往锦绣园里去。
姨娘被罗夫人压了这么多年，说是势均力敌，可到底还是身份上欠缺了不少，若是她能在出嫁之前将姨娘扶上正房的位置。
不说她嫁进太子府能更受宠些，对于罗轲的仕途，都能有不少助益。
微微带着点乍暖乍凉之意的秋风飘过，卷起几片枯黄的叶子，打了几个旋又落在地上，叫人踩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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