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金色的阳光透过木窗格子落进屋内，满是灿灿的暖光，四姨娘背对着窗，半张脸掩在背面的阴影之中。
温筳看着，也不知如何安慰，她对罗旻当年出了意外的事情，也不过知道个大概，自然难以开口。
可四姨娘心中苦了多少年，今日对着温筳，不知为何徒然升起倾吐的欲望，许是因为时候正好，又许是觉得早先不受宠爱的“罗禾妗”同病相怜。
她伸手抚了抚自己面颊上的粗糙的皱纹，脸上居然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我未曾嫁进罗府时，是底下地方官的女儿，没来京城前，父母也算是疼爱，往来几位闺中密友，也有三两青年才俊的青睐。”
四姨娘眼里泛起一丝少女般的羞涩，看着并不叫人反感：“说来不怕五小姐取笑，当年在父亲管辖之地，总也有几家官府赞我几声碧玉闺秀。”
“那时候，日子过得虽然无聊些，却十分平和。”
温筳楞了一下，下意识地问道：“后来呢？”
四姨娘转头摸了摸罗旻头顶的发旋，得来罗旻一个疑惑的眼神，她眼中满是追忆，轻声道：“后来我随便调派回京的父亲一同来了这繁华的京城，被迷住了眼。”
“一日上街时，我见着了俊秀非凡的罗太师。”
提起此处，四姨娘声音放得极轻，下意识地楞了一下，才叫人说不出什么感觉一般地顿了一下，变得有些冷淡：“我忘了，那是皇后娘娘还不是皇后娘娘，老爷他，自然也还不是罗太师。”
温筳不可抑制地关注点偏移了一下，四姨娘话里的这意思，罗太师还是靠着皇后娘娘，才到得如今的地位不成？
好歹温筳还没忘记四姨娘正在说的事，跟着问了一句：“姨娘瞧上了父亲，想要嫁给他了？”
四姨娘摇了下头，否认道：“我虽对老爷心生好感，却听说他家中早有妻妾，便死了心，谁知道。”
她脸上露出一个古怪又讥讽的笑意：“我归家没两日，我父亲就跟我说罗大人瞧上了我，要将我送给罗大人做妾。”
这可真是峰回路转，饶是温筳，都忍不住楞了一下，不免同情四姨娘。
边上的罗旻，低垂着的眼睛里，更是闪过一丝痛恨，她早已知道这些事情，可为了殿下，还是留在了太师府装疯卖傻，而不是带着四姨娘离开这个肮脏的太师府。
“这也就罢了。”四姨娘仿佛并不在意温筳的同情，这些年里，她早已想明白了，对于她那个一心想要升官的父亲而言，不是罗贡，也会有别人的。
她嫁进太师府之后，投靠了罗夫人，好一段时间不争不抢，平平安安地生下来罗旻。
令她可恨的是，在罗旻三岁那年，她再次有了身孕，大夫诊断之后，表明那是个男胎，罗夫人的脸色当场就变了。
罗夫人可以容忍底下的妾室生下庶女，却不能忍受再来一个，往后会跟她的成儿争家产的庶子。
更何况，罗成镜的身子还经常时好时坏的。
四姨娘至今不能忘记，那日白日里尚是如同今日这般清朗明媚的春日，她正在为怀中多出来的生命而十分高兴，半点没有对后院的警惕。
“旻儿，往后姨娘给你生个弟弟，你高不高兴？”
罗旻从小就早熟，她看着满脸慈爱的四姨娘，奶声奶气地道：“旻儿高兴，可母亲会高兴么？”
四姨娘抚在肚子上的手一顿，对着满眼清澈的女儿有点说不出话来，心中莫名其妙地腾起一阵不安。
到了夜里，四姨娘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正打算起身，就听外头雷声大作，轰然劈下来一道闪电。
亮光将门口站着人影照了个透亮，四姨娘吓了一跳，紧张地捏紧了被角，问道：“吟秋姑娘？这会儿功夫，您来我这儿做什么？”
门口的吟秋没有说话，只端着手里的白瓷碗渐渐走近，直到她彻底站在床榻前，才冷涔涔地开口道：“四姨娘，奴婢也不想这般对您，怪就怪，您不该怀上这一胎，还这般高兴吧。”
四姨娘悚然一惊，如同被人掐着了脖子一般，半晌发不出声音来，只能惊恐地看着吟秋步步逼近。
她手里那碗漆黑的药汁更是让四姨娘恐慌不已，只能一手按着肚子，一边努力地往床榻里挪去，拼命地冲吟秋摇头表示拒绝。
“你在做什么！”又是一道闪电猛地落下来，四姨娘猝然回头，一眼就看见站在门外，身形小小的罗旻。
“旻儿你走！你别过来！”四姨娘惶恐中终于能发出声来，目眦欲裂地嘶声叫道。
可罗旻哪里会听，她吃力地迈着小胖腿，跨过门槛，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一边还捏着胖乎乎的小拳头，冲吟秋道：“离我姨娘远一点！”
吟秋脸上带着讥笑，一脚就将扑到她脚边，想要将她拖出屋子的罗旻踹翻在地，淡淡道：“四姨娘倒是生了个好女儿。”
罗旻本就只有一点大的年纪，被吟秋用力一踹，立时咕噜噜翻滚着摔了出去，一头磕在桌脚上，愣愣地昏迷过去。
额角渐渐淌出鲜红的血迹。
“旻儿！！！”四姨娘嘶声力竭的呼喊，都被盖在了炸裂的雷雨声中，全然没有传出院子半点。
“不自量力。”吟秋嗤笑一声，就要将手里彻底凉透的药汁灌进四姨娘的嘴里，这药见血封喉，服用之后，却能极快地溶于体内，叫人查不出症状与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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