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北摘下眼镜，因为常年佩戴眼镜，所以他的眼眶周围显得异常苍白。
他按了按隐隐作痛的眉心，这才重新戴上眼镜。
“由于腹中的胎儿不断长大，已经开始挤压器官，压迫你的神经了，因此导致视觉再次出现问题，甚至会比之前的情况还要糟糕。”
在对方没有开口之前，夏果儿就已经隐隐有猜想了。
可听完这番话，她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指尖收得更紧。
夏果儿咬紧下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许久，她才哑声道：“没有其他办法吗？”
苏北的压力也很大，他艰难道：“我在查文献，这几天你先住院观察，再给我点时间。”
“抱歉，又麻烦你了……”夏果儿虽然心里不是滋味，却也明白对方的疲惫。
遇上‘不听话’的病人，换做别的医生，可能已经让她自生自灭了。
苏北喜欢看她意气风发或是沉稳干练的模样，完全不想看到她的脸上露出自责的表情。
“这不是你的错，别总是低头，你操盘的那股自信去哪了？”
夏果儿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两者没有可比性，你就别取笑我了。”
两人交谈的过程中，走进来一个护士，低声对苏北说了几句话。
苏北点了点头，示意她先出去，然后才将目光转回来。
“你先休息，我要去改个学术报告，晚点再来看你，既然这件事涉及到你的专业盲区，那就把一切都交给我吧，这可是我的强项。”
苏北的话，无形之中给了夏果儿些许安慰。
医学方面确实是对方的强项，也许他真的能想到办法。
夏果儿无路可走，在这里也没有信任的人，只能听从苏北的安排。
如果连苏北都束手无策，那这个世界上也没人能拯救她。
与其胡思乱想，不如静候佳音。
夏果儿深呼吸，调整好情绪，笑了笑，“你快去忙吧，我没事的。”
他看对方确实没什么大碍，也不像是刻意伪装的表情，这才叮嘱几句后迅速离开。
这段时间学术界的研讨会很多，且都很有价值，苏北没有理由推脱，所以显得格外忙，有时候就连吃饭都是应付。
他早上去听完研讨会的学术报告后，又去观摩了一场手术，回诊所就遇上病人出现突发情况需要马上手术，这边还没结束，夏果儿就被送过来。
苏北忙了整天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
他口干舌燥的喝了一杯水，这才开始修改报告。
全部弄完，已经是半夜两点了。
这个点夏果儿肯定睡了，于是他只在病房外看了几眼就离开。
回到办公室，苏北开始研究夏果儿的病历，还有这次的检查报告。
这一看，就是通宵。
翌日，打扫卫生的阿姨进来，发现他顶着两个黑眼圈双眼呆滞的坐在椅子上，还以为是撞邪了。
在门口愣了半天，最后决定先离开再说，“啪”的一声，把门关上就跑了。
苏北想了整夜都没有合适的治疗方案，眼里依旧熬出了渗人的红血丝。
他去洗把脸，简单的理了理头发，这才披上白大褂，开始查房，最后走进夏果儿的病房。
苏北看她正躺在床头喝粥，闻了闻味道：“山药排骨粥，养胃对身体也好，多吃点。”
“你是属狗的吧？鼻子这么灵。”夏果儿忍不住打趣了一句。
苏北拉了张椅子坐下来，开始做常规检查，又接连问出好几个问题，这才收起病历本。
“我……你……最后情况到底怎么样？”夏果儿虽然在吃饭，但还是很关心孩子与视力减弱的问题。
苏北知道她现在已经看不太清人脸与字了，但还是固执的把写满英文的报告单递给她。
他道：“自己看。”
“……”夏果儿努力了几次，啥也看不清，全是密密麻麻像小蚂蚁似的字体。
她觉得苏北好像是故意在整她，明知道她眼睛看不见，还把那么多份检查报告丢过来。
苏北道：“这个事情，也不是完全没办法解决，但你要看你的意愿。”
“怎么解决？”夏果儿也不费劲看报告了，直接把目光转向他。
“孩子现在不足月，打掉虽然伤身体，但总能调理得好，假如日后，你的神经彻底被压垮，那视力就再也没办法恢复。”
“所以，我的建议是……把孩子打掉，专心治疗眼睛，你还年轻，就算想要孩子，以后也有机会，不要拿生命去赌。”
她没想到对方出的主意，居然是劝她把孩子打掉。
夏果儿坚决地摇头，“我是不会打掉的。”
“你不要因为任性做出后悔终生的决定。”苏北很善良，但他的善良不是道德绑架。
他比任何人都要理智，都懂得取舍。
“如果孩子顺利出生，但你的眼睛彻底看不见，或是有生命危险，你有想过他们以后要怎么办吗？”
“难道你想让孩子一出生就变成孤儿没有人管吗？你的行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非常的不负责。”
苏北非常不赞同用牺牲自己的方式去成全某个人或是生下孩子的做法，在他看来，这只是感动自己罢了。
命都没了，说再多都是扯淡。
夏果儿抚摸着肚子，神色有些落寞，“可是，我能感受到他们的律动，这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我希望他们可以看看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或许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但我也会尽我所有能，给他们我所有的爱。”
“果果，你……你知道自己做的决定，意味着什么吗？”苏北脸上的情绪很复杂。
夏果儿点头，“我当然知道，但我既然做了决定，就会为这三个孩子铺好路，不会让他们四处流浪，会有人照顾好他们的。”
就算苏北不管，也还有采影，即便日后采影照顾不好，让孩子认祖归宗也不是什么坏事。
至于自己……夏果儿扯了扯嘴角，对未来并没有期待。
眼下，唯一能让她有动力的，就是腹中的孩子。
这是她坚持活下去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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