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而沁那年二十岁。
王庭勇士是对草原男人武力值的排序，只排第一的那种。
呼而沁没有任何的欢喜，只是平静接受这份殊荣以及这份殊荣所附带的土地、奴隶和权利。
因为他认为自己已经看清了这个世界的本质，从一头羊的身上看到的，虽然这十年其实自己并没有看到过什么羊。
草原的日出和日落都是极为美丽的。
从那时起，呼而沁每天都要去看看这样的美景，日出时草原上氤氲的青红，日落时蒙上的夕阳薄纱。晴天时的高远和雨天时的清新。
他突然有种想法，再也不想去争斗了，想要认认真真，舒舒服服的活着。
于是在二十五岁那一年他来到王庭，为大汗献上了自己领地里最肥美的那只羊，那天夜里他与大汗把酒言欢，诉说着自己这些年的过往和一步步强大的路。
第二天早晨他提起手中的刀，杀了大汗。
就像那天杀那个教给自己功法的牧羊人的情形一样。
他提着带血的刀来到王帐之外，那轮太阳刚好出来，绯红的太阳照在大地上，添上了掺杂着金色的乳白。
呼而沁点了点头:“你说的对，哪有真正的平静，只是有金戈铁马在庇护，所以想要安稳，就要把那些温柔破不开的障碍，一刀刀斩掉！。”
草原王庭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动荡。
因为王庭大汗一直以来都信奉着王权神授，而世上最接近神的只能是上一辈大汗，而他的血脉就是这一世最接近神的人。
现在，那个最接近神的人死了。
所以这种情况和王庭勇士不同，王庭勇士死了，那么杀死他的便成了新的勇士，可是大汗死了，杀死他的只能是凶手。
呼而沁开始逃亡，在这个无边无际的草原里没有方向的逃亡。
好在和十五年前不同，除非面对大批量的王庭骑士，他不再惧怕任何人。
他在草原上真正的放羊，他亲身劳作采集北方牡丹湖最甘美的淡水。
但这依旧不能解决他想要平静的问题，此刻草原大汗的儿子已经继承了新的汗位，为了笼络人心，新的大汗对呼而沁发出了草原追杀令，这是最高级别的追杀令，追杀成功的人将会有大片的土地、大量的奴隶和大把的赏银。
那片甘美的湖水被投放了毒剂，这片丰美的草地也被付之一炬。
呼而沁心中的火没有熄灭，却越来越旺。
于是三十岁那年，呼而沁终于不再继续沉默，拉起了一众贱民奋起反抗。
草原的制度早已腐败，贵族的生活压榨着百万农奴，于是呼而沁一呼百应。
符贺回想起来那时的风雨，用了一个词:“摧枯拉朽。”
呼而沁望着自己的手杖笑了笑:“我也没想到这次的变天会这么快，但是又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王庭瓦解，草原势力迅速分化，形成了若干个权利中心。
经过五年的侵吞，最终形成了五大部落，便是如今的三大部落和呼而沁部落，以及一开始便依附华帝国的月蛮。
呼而沁拿着手指轻轻敲着马奶酒杯:“我总想要一种平静的生活，想着过得舒服些，可是除掉了牧羊人，我发现还有王庭勇士，除掉了王庭勇士还有王庭，现在王庭也没了，三大部落也暗中臣服，可是还有那个庞然大物！”呼而沁手指着东边的方向。
“去年我说我已经五十了，我们一路拼搏，半百年华就这么流逝了，真正的想起来，只是在被通缉追杀的五年才算是接近平静。”呼而沁笑了笑:“今年我五十一了……”
符贺不由一惊，这种话从呼而沁的嘴里说出来，显然斗志正在慢慢丧失，这对于一个面临扩张的汗国来说是最为危险的，有什么比首领丧失斗志更危险呢？
“我可以杀你吗？”符贺突然说出来这种话。
“为什么？”呼而沁没有大惊失色，只是有些疑惑。
符贺想了想，然后缓缓走到呼而沁对面，慢慢跪下:“我知道目前的情况确实比较窘迫，这是我们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可是我们这条路已经走了一半。”
阳光渐渐暗淡，这个世界即将进入黑夜。
符贺低着头看着自己渐渐淡化的影子:“我们和做生意、和牧羊不同，我们走的路是一座很窄且不坚固的桥，如果我们停下来，要么退回到原本的模样，要么在战战兢兢的等待中灭亡。”
呼而沁看着对方，眼睛慢慢明亮。
“所以我说，我可以杀你吗？”符贺抬起头看着对方，没有一丝表情:“我从二十年前您开始反抗王庭时就跟着您，我觉得我和您应该是最亲密无间的伙伴，即便您今天为汗，而我为臣，我依然这么认为。”
“继续。”呼而沁又一次端起马奶酒，却又没有喝。
“可是此时的您斗志不再，甚至内心出现了退意。而我却已经接受了所谓的大局与大意。”符贺头再一次低下:“如此之时，我只能问您！”头再一次抬起来，有些决然:“我可以杀您吗？”
呼而沁笑了笑，终于喝下了那杯马奶酒。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呼而沁放下那杯马奶酒，咂了咂嘴，觉得味道不错。
“我从葫芦口回来后便开始了。”符贺站起身来。
“那倒是挺早的。”呼而沁点了点头。
“真的想杀我？”呼而沁看了看那个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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