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告捷”、“上表”……
都是些什么意思？
在随雪竹去佛堂见皇后的路上，湘儿琢磨来琢磨去，虽然说似懂非懂，但她这聪明的脑袋瓜也能感觉到应都是好话，就驸马又偏偏留了句“相信能不日归京”，这么含糊又晦涩的用词，什么叫相信能呢？到底是真能还是假能呢？
“公主，前面就是佛堂，皇后娘娘早有旨意，佛堂是清净之地除几位信得过的老嬷嬷外不许其余宫人入内，雪竹就送您到这儿了，苏嬷嬷等会教您入佛堂的规矩的。”
雪竹停下脚步，湘儿心里正揣着事儿，心不在焉，险些不留神撞到了她。
她抚定心神，抬头看看这四周，青砖白瓦，院子里种满了青竹，一条小径通幽处，好不像是素来以富丽堂皇自居的紫禁城。三位满脸皱纹的老嬷嬷正站在小径的前头，湘儿一时错愕，迟疑间缓缓地走过去，嬷嬷们扬帕子福了个身。
“公主，请先卸下钗环，洗三遍手，再用檀香熏衣。”
湘儿不懂这规矩，一脸茫然地听凭她们摆弄来摆弄去。一炷香后，嬷嬷们请她入内，她轻轻地伸手推开了佛堂的大门，一间庄严肃穆的佛堂映入眼帘，皇后正披着发，面朝着一尊佛像，身穿着灰白色的法衣跪坐在蒲团上。
她手里捻着一串珠，口内念念有词，佛龛里的玉佛闪着寒光。湘儿几乎是本能地畏惧，她重生后还从未见过佛像，她两只手抓着门框僵在了门口，额头冒冷汗，害怕那尊佛会对她这个鬼魂不利。但许久后，她等了又等，佛龛里的佛像竟然还一如往常的平静。
想来也并不是每尊佛都灵验吧……
再说佛祖那么忙，哪有空每一个小鬼都亲自来抓，湘儿深呼吸两口气，努力地安慰自己，但还是没有轻举妄动，一直等到皇后察觉到她来了不再念佛经，她才放宽了心壮着胆走进去。
佛堂里太过安静，窗子也小，除了佛龛和蒲团之外徒留空荡又朴实无华，连一把椅子都没有，湘儿走进去便站到了窗下，身靠着窗棂，皇后侧头打量她。
湘儿赶紧又站直了一些，皇后眼波微动，从身下抽出来一个蒲团，放到了脚边的位置。
湘儿想上前又不太敢，纠结又纠结也不太敢动，终是皇后叫她一声“过来吧”，她才期期艾艾地应了声，小心翼翼地坐到她身边。
今日的白日很祥和，日光透过窄小的窗棂晅曜进僻静的佛堂里，正落在皇后细窄的肩膀上。湘儿用黑眼珠讪讪地打量着她，此前二人虽见过几面，但当时都是有姜贵妃或老皇帝在场，未曾有二人独处的时候，皇后又素来话少面冷，湘儿心虚胆小也鲜少敢与她对视，如今坐得近些，倒是难得能仔细地看上两眼。皇后的面容姣好，虽有些年华岁月的痕迹，但风霜仍遮挡不住她清丽无匹的美貌，她一袭乌发如瀑，微扬的眼角与公主长得很像，就连右眼下方那颗痣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湘儿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世人皆知老皇帝有十数个子女，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唯独华阳公主相貌最为出众，湘儿曾经还不知缘由，如今想来，华阳公主能美得如此出类拔萃，多半是继承了她娘，只不过皇后的气质更清淡些，眉眼间有疏离感。
湘儿的眼珠微微地转动，若有所思，她以前一度想逃离皇宫也不想要当什么刁蛮狠毒的华阳公主，但如今既然不逃了，那日后就一定要把握好皇后说话相处的度，毕竟这人是公主的生母，她表现得不能太虚假，以免身份会露馅。
“本宫听说，公主近日常常去养心殿旁听政务？”忽而，皇后轻捻着佛珠，红唇轻启，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湘儿乖乖地点头。
皇后问：“可学到什么没有？”
“父皇很相信儿臣，教会了儿臣许多治国富民之道。”
“治国、富民，可不像纸上谈兵那么简单。”
湘儿应答：“父皇也说了，他要儿臣日后多多到民间巡访体察民情，凡事以民为本，方可国泰民安。”
……佛堂里忽地陷入了一段冗长的安静。
湘儿没摸清情况，也不敢擅作主张。蓦地，皇后微垂下眼睫，沉下声，直截了当地问她：“公主还当真想做太子？”
湘儿一怔，眼盯着皇后。上一次柯进贤与她说过皇后曾害他落水淹死一事，幕后原委如何，她尚未查清，皇后娘娘是否如世人眼中的那般清心寡欲也未可知呢，她还是警惕些好，以免又落人圈套。
她微微地一笑，没有回应。
佛堂里又是一阵很长的寂静。
皇后从蒲团上站了起来，走到佛龛前，点燃了三支香。“你父皇老了，病也很重，他所说过的每一句话与他做过的每一个决定也未必就都是对的，你自己的后半生，你要自行斟酌，当太子、当女帝，这一路若没人帮你，你须得吃平常人一生中百倍的苦，尤其你一旦选择，就再也回不得头了。”
皇后也没有指望要真从湘儿的口中问出个答案，毕竟这女儿不是她养的，她从未尽过她这个娘亲的责任，她心里不相信她也很正常。她初入皇城时便是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生来心高气傲，从皇后二十年前入宫开始，这宫里面的每一样东西就没有一样是合她心意对她口味的，华阳自幼虚荣骄纵，更不是她愿看到的，若按以往即便是同一屋檐下她也未必会召华阳前来扰她清净，而今日之所以要跟她说这番话，只不过是因为她近日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转变，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光芒，内敛又坚定，母子连心，她似乎能感觉到华阳身上已经有什么东西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湘儿缓缓地抬眸看了皇后一眼，恭敬地道：“是，母后。”
“你回去吧。”
湘儿颔首，听命起身，正欲走时，皇后又倏地叫住了她：“你在去北疆的路上，是否还遇到了太常寺卿家的独子柯进贤？”
湘儿想了想，答：“对。”
“用人要疑，他柯家向来与丞相府走得很近，而姜贵妃的爹爹便是朝堂上大权独揽的姜丞相，那柯进贤年初时还曾以授课为由入宫教姜贵妃下过棋，他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度，你自己多加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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