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些也都是湘儿的猜测，她记得以前京都里的说书人常常这样讲故事的，她脑子笨，只能任由自己放心大胆地想，至于具体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儿嘛……她也不敢打包票的。
不远处，穿着一身黄色道袍肥头大耳脑满肠肥的胖道士还举着一把破木剑，在院子里绕来绕去，念念叨叨。
湘儿手握着瓜子，仰着个头，还一瞬不瞬地盯着安坐在墙头上的萧湛。
原来，当一个人的心中忽而有事相求时，是这么的渴望、期盼，又惴惴不安的。
萧湛坐得高看得远，耳聪目明，他长目随意一瞥，便看到了正坐在自己正下方的湘儿。
四体不勤，眼大无神，看起来还有点呆。
“公主有事？”他语气凉凉，将目光移向了身后的屋脊。
湘儿温柔地微笑。
“驸马今日不忙吗？”
“不忙。”
“那下来坐一会儿呀。”
“我在等一只鸽子。”
从城郊驿站飞来的信鸽，信里面有汇报近几日军粮押运的情况，近几日频繁有人先他一步掳劫，他干脆亲自回来等，接到了他就走。
湘儿眼睛亮亮的：“哦，肉鸽子呀，这两天平白无故地飞到厨房去好几只，我都让柳杏她们给养起来啦。”
萧湛：……
嘴角上的肌肉一抽一抽的。
他就说那信鸽腿上都绑着军机要务的标志，是哪个不长眼的敢乱动北疆军的东西。
他挑眉，低头俯视着她，神情似笑非笑：“原来是公主拿的。”
湘儿一怔，吞吞口水，心里打鼓，心说道……也不算是她拿的吧……
“不是。”她壮起胆子，小声地辩驳：“是那些鸽子自己飞过来的。”
顷刻间，头顶一道黑影落下，萧湛站到了湘儿的面前。他身形修长，肩膀宽阔，只是最简单气宇轩昂地站着，便轻轻松松地遮挡住了原本笼罩着湘儿的金色日光。湘儿眨了眨眼睛，对于她来说，驸马就好像一座山一样高大，像黑夜一样神秘又骇人，又是那么地高不可攀并且望而生畏。
萧湛沉着一张脸。
“信鸽在哪儿？”
“在后院。”
湘儿怯怯地说着，拉了拉蹲在角落里的柳杏，柳杏连忙起身，为二位主人头前带路。
周福见湘儿和萧湛都朝后院去了，便也忙叫停了黄袍道士，递上了一盘银两，一行人路过刚才病痨鬼站过的那个墙根，说来也巧，病痨鬼确实就不见了。
湘儿眼睛转一转，愈发地确认了自己的推测，她看了一眼走在身后的萧湛，鼓起勇气，不由自主地便朝他靠近了一点儿。
萧湛一脸狐疑地看她，目光灼灼，湘儿低头看路，恍若未觉。
后院里，一大张白麻布垫在地上，铺了一地的稻谷粮食。厨子们解释说，因为盛夏里雨水多，厨房有一袋子粮食潮了，袋底下的都长霉了，上面的还能吃，厨房的管事发现了之后便连忙叫府里的下人们把剩下的粮食全都拿到院子里平铺开晒一晒，免得都潮坏了，哪谁知就因此就引来了鸽子，前前后后算算，少说也有六七只了。
“那些鸽子一看就是被人精心养过的，厨子们问我要不要红烧了，我没准，柳杏和春蕊就帮我养了起来。”三个人走到了鸽子笼，湘儿朝一边让了让身位，给萧湛腾出了一点儿地方。
萧湛俯身看着笼子里的鸽子，腿上有蓝线和信筒，确实都是郊外驿站的信鸽。
柳杏胆大，伸手抓出来一只，萧湛从信筒中取出来一张蜷曲的纸条，打开来看，纸条上白纸黑字写清楚了军粮押运的近况。
柳杏关好了鸽子笼，转过身，轻声地开口问道：“驸马，这是驸马要找的鸽子没错吧？”
萧湛没有回答，他径直越过她，站到湘儿面前，反问她：“你有没有没看过这里的纸条？”
湘儿小手紧张地抓着裙摆，摇头，如实地回答。“没有。”她又不识字。
“你看不出这是信鸽吗？”这鸽子腿上面绑着蓝色丝线，她堂堂的公主竟然不懂得这意味着军情要务？即便是不懂这个，她也该拆一封信看一看，只要粗略地浏览便知道这些都是为他报信的鸽子。
“我……我想着纸条里面可能是写着什么不方便外人知晓的秘密，出于礼貌，就没有看……”湘儿临时的借口想得很蹩脚。
萧湛笑了。
出于礼貌没有看，倒是出于“礼貌”把鸽子给抓起来了。
萧湛不由得眯起了眼睛。这个公主，越看越不像个公主，若不是他与她成亲后第三日便已经进宫面圣，皇上、皇后与姜贵妃等人也没有察觉出她哪里不对，萧湛他真的要以为这个公主是被人掉过包的，有时候他甚至会怀疑，他是不是娶了个赝品回来，毕竟眼前的她与传闻中的华阳公主，是真的相差甚远。
眼波微动，看了看湘儿：“好吧，不知者无罪，还是要多谢公主心善，替下官收留它们。”他将信鸽交还给柳杏，又差人把一笼的鸽子送到洗剑阁。
湘儿赧然地微笑，将两手背到身后，有一点骄傲地抬起了脸，底气十足：“不客气。”
夸她胖她还喘上了。
萧湛嗤之以鼻。
与此同时，周管事从前院赶来与萧湛跟湘儿汇报前院做法事的事儿，也不知道这法事做的有没有效果，反正这种事儿大多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小人已经差人去了解红梅姑娘的情况了，若是这法事有用，那就万事大吉，若是这法事无用，那是不是还要再找位旁的道长过来？”
湘儿与柳杏对视一眼，柳杏心领神会。
“不用不用，依我看呐……”柳杏拉住了管事的周福的袖子，与他说起了这道士刚刚做法事时看起来是有多么地不靠谱，就他这还是满京都最有名的道士，那旁的还不知道要多不中用。
……
后院恢复了安静，夏风吹动着铺满地面的稻谷，四下里就只剩下湘儿和萧湛。
萧湛细看着从鸽子腿上摘下的纸条，不动声色，湘儿脑子里想到了那个病痨鬼的事儿，欲言欲止，小心地凑到了萧湛的身边。
“公主有事？”萧湛一语中的。
湘儿乖乖地点头。
“什么事？”
湘儿红唇轻启，张张合合，好半天没发出声响，有一点儿难为情开口。
“是想说绸缎庄的事儿？”
湘儿摇头。
“你不说下官就告辞了，下官在校场还有点事务要处理。”萧湛一向记忆力很好，对昨日她拒绝自己同房一事还记忆犹新。若不是今日要回来取信，他最近本心并不想与她碰面。
湘儿眼见他要走，一时情急，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口。
她知道自己再不说那就晚了，脱口而出。
“你……你今晚……能不能到我那里住呀？”
萧湛蓦地回头，难以置信，直觉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湘儿害羞得紧，双颊渐染成好看的桃花色，柔软的浅蓝色薄纱裙摆被夏风吹拂着迎风而动，小声地又说了一遍。
“你今晚，能不能到我那里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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