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之后,白离忧似是依旧觉得有些对不住县爷,便作势要冲着那人行下一礼。而一直未曾有动静的殷无方却是迅速的拽住了她的手,将人狠狠的往自己身侧一带。
“怎么了?”白离忧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抬眼朝着身边人看去。
眼下屋子之中依旧是一片的乌漆墨黑,白离忧只得依稀的辨别出殷无方眉眼的方向,却是看不出他神色之中的复杂。
正当尴尬的气氛快要遍布整个房间的时候,那床榻上坐着的人终是有了动静,他一边小心的点上了烛台,一边低吟道:“白……皇后,数时过去,你也听不出我的声音了。”
灯光映照,熟悉的眉眼与温润的神色显现而出。
饶是白离忧在听到话语的时候已经有了些许的预感,也终归是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她眨了眨眼,不可思议的支吾:“苏公子?”
苏之炆终是辗转一笑,道:“许久不见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白离忧的眉眼一暗,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边,分外诧异道:“你……你就是我们要寻的那位县爷?”
这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这般巧合的事情?
然而这话语刚刚嗯喃出口,便被发问的人自己否决。白离忧恍然的摇了摇头,骤然道:“不,不会是你的。你离京数时,可是这县爷却是常年于此,你不是他。那莫非,你也是这县爷的替身?”
白离忧的话巡巡入耳,殷无方的手却是由此而紧合。
苏之炆望着身前两人神采各异的模样,抿唇道:“这么说,倒也无错。”
他承认的坦荡,让白离忧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你……”
而心底的疑问还没有来得及询问出口,便被苏之炆出言打断道:“白姑娘,你衣襟湿了,先去里面换上一件吧。”
这一次,苏之炆并没有再呼唤她为皇后,而是诉了一声:白姑娘。
他的声音还是记忆之中的那般温婉,而白离忧却听出了些许疲惫之意。毕竟是故友,这一别多时,白离忧也想仔细的为苏之炆看一看身体,只是聪明如她,自然也知晓现在还不是时候。
因为早在方才,她就已经察觉出了殷无方的异常之处。想来苏之炆和殷无方并肩的时间,要比自己与他相识的时候还要长,如今在此处相遇,他们应当也有许多的话需要说。
于是想到此处,白离忧便也先将心底的想法咽了下去,颔首道:“那我先借一步了,无方,你现在这里等我。”
白离忧款款离开的脚步声逐渐消散,床榻上的人方才松了口气,立直了身子冲着殷无方道:“你们来此处寻县爷,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吗?不妨……先告知于我?我兴许能够帮不上你们。”
“你为何在此处。”殷无方突兀的开口,声音甚是冷冽。
苏之炆的唇齿微微一动,却终没有给予殷无方想听到的答案。
殷无方咽下了心底的愤懑,转变了话锋,缓缓开口道:“你让我准许你离京之时诉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不敢忘。”苏之炆颔首而言,淡然如水道。
“我原是想在一统天下之时便让你享至高无上的荣誉,给予你所想所要的一切。哪怕你是想要这天下,我也愿意分一半给你。”殷无方深吸了一口气,将这些陈年前便已诉说的话再度的倾吐:“你陪我度过的那些黑暗的岁月,所受的不敢受的凌辱与苦难,我都会尽力的弥补,可是你呢?”
殷无方所言的一切的确是为实话,他确然已经想好了一切。这些昏暗的岁月之中不离弃他的人,以及他所有的心腹,他皆给了他们应有的殊荣。而唯一一个拒绝了自己的人,便是苏之炆。
当时的苏之炆体内蛊毒已解,只是一头茂密的青丝早被毒蛊所侵蚀的一丝不剩,只得片片斩断。他刚刚新发青丝的模样不能暴露于人前,殷无方便想让他先修养一段时日,自己先稳住这天下之事。
可是谁知苏之炆听罢之后,只嗯喃一语:“欠你之事已还,心之所向之事已定,无心于朝廷富贵,但求寻个安稳,归隐于琼林。”
众人自是也有过挽留,可苏之炆一语便让殷无方出面,亲自断了诸人的念想。
殷无方时至今日仍能够将苏之炆的每一个字眼和每一抹神色记起,他极为释怀的诉说道:“我做了豫王这么久,做了‘殷无方’这么久,从今往后,我想做回自己了。”
他这么一个温润如水的人,似乎本就应该游历于山水之间,不识得人间分毫的烟火。若不是年少之时便承了殷无方的情谊,又怎会留在京城,留在豫王府之中,徒受了这么多的波澜与浩荡。
殷无方自知他早就还完了自己的恩情,而自己,除却成全于他,便没了其他的法子回报,也只好就此成全。
只是他一代君王,只天文地理天下之事,却独独没有算到,有朝一日他们竟会在此处相见。
二人四目相对,皆是从彼此的瞳眸之中看到了十余年前的风采,而却再也找不回彼此目光之中的自己了。
苏之炆轻声的叹了口气:“无方,当年为你分担毒蛊,为你做替身于豫王府,皆是我自愿的。你不欠我什么,就算是欠,在你当初为我试毒的时候,就已经还清了。我……”
“所以,你便可以欺骗于我?”殷无方骤然的一笑,直言不讳道:“你可知晓我还是君王,你欺骗我是辜负兄弟之情,欺骗君主则是欺君大罪。”
诉说到了此处,殷无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着自己从这偏执的情绪之中脱身而出。理智告诉他苏之炆大抵是有什么苦衷的,于是他便抿了抿唇角,一字一语道:“你当初用任何的借口,我都会同貂澜金蝉一样劝说于你,让你不要远离京城。可是你说,你不愿意做替身了,你要做苏之炆,要做自己。独独这一个理由,我没有办法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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