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白离忧抿了抿唇角，几分从容道：“婆婆，保重。”
白离忧终是选择了孑然一身的离开，就像是自己来的时候一样，一整个人都空空如也。
春末而过，一季燥热，然而自从那人离开之后，却似乎一切都失了温度，失了色彩。阿焘由奶娘和明雨照看着，殷无方也鲜少见他。
他自然不是不想见到自己和白离忧唯一的孩子，他只是害怕阿焘一天一天的长大，会追问他有关于白离忧的种种。
他不知晓如何解释，解释着白离忧为了他能不受威胁，为了这整个天下而放弃性命。
这么说，对于这个孩子来说太过于残忍。因为眼下的江山和万里山河——拿他母亲性命换来的万里山河，将来自己都会交于他的手中。
白离忧只有这么一个孩子，那他便是殷无方唯一的储君太子。
殷无方更多的时候，是静静的呆在白离忧生活过的寝殿之中，想要感受着原先的温度。
“离忧……”殷无方时常呓语着这两个字眼，不论是清醒，还是在梦中。
彼时的莫渊正在永巷之中受着千万刑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殷无方向来是一个杀戮果断的人，做事情从来都不会拖泥带水。
可是这一次，他还是选择了最最残忍的方式来惩罚着莫渊，他不能死，只能生不如死。似乎唯有这样，才能缓解殷无方心中对于他的厌恶和仇恨之意。
莫渊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如愿以偿的离世的。
此时的武三已经养好了伤，由他来向殷无方禀报这件事。殷无方听罢之后，神色稍稍一变，却也又极快的掩盖了下来：“不是让你们把握好分寸，让他活着吗？”
不知晓为何，明明是质问的话语，武三却从殷无方的话语中听出了些许的淡然之意。他知晓，殷无方已经没有力气去责备这些莫须有的事情了。
武三轻声的叹了口气，跪坐于了殷无方的面前道：“是属下办事不力，莫渊没了舌头，没法咬舌自尽，这些时日却是再想方设法的不尽食物。我等是遵循着圣上的旨意，硬逼着他吃下食物。可是终究是吃下去的少，吐出来的多。”
殷无方听罢之后是出人预料的从容，与此同时到来的则是一片的寂静。
最后，武三终是有些忍不住，突兀开口道：“圣上，其实您也知晓，莫渊他必死无疑，不过是时间长时间短罢了。他这样的人若是不死，谁人都不会安心的。现在死去，是对他的解放，也是对活着的人的解放。”
即便是武三好不容易才鼓起来的勇气，可是诉说出口的话语却依旧是不尽人意，他微微的抿了抿薄唇，良久之后方才补充道：“圣上，您也放过自己吧。”
放过自己？殷无方在心下默默的重复着这几个字眼，竟是没来由的一笑。什么时候，自己也需要人这般安慰了。
可是他并没有寻死觅活，更没有荒淫朝政，为何旁人会觉得他不肯放过自己呢？
“圣上，方胤已经几月不曾归京，他心下愧疚，所以从来不和圣上提起。可是林奇却传话过来说，方大人已经染了恶疾，但是顾忌对圣上的承诺，执意要寻到皇后娘娘，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武三默然的开口，声音虽是沉淀，却足以在殷无方的心下激起波澜。
殷无方的手微微攥起，突兀道：“那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朕？”
“我……”武三愣了一下神，许久才道：“方胤执拗，就算告诉了圣上，也……”
“那便将他打晕扛回来吧。”殷无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件事不是方胤的过错，朕不能再害了身侧忠人。”
“圣上看清便好，属下死而无憾。”武三垂着头，声音突兀的带了几分激动。
殷无方便自然的冲着武三摆了摆手，声音冰冷道：“将方胤带回来，让宫中太医好生调理医治。在那么浩大的山脉之下寻人，本就如同大海捞针，更何况，山连江山，从京城直直通入江南一带，中间隔了数城，如若人入池水，不知晓将会去向何处。朕……不会怪罪任何人。”
“是。”武三点了点头，虽说心下依然惶恐，却也赶忙的起身，他知晓，方胤那边已然是耽误不得了。
只是，殷无方却是不知晓想到了什么，突兀的打断道：“等一下。”
武三蹙着眉回过了头，轻声而言道：“圣上，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吩咐？”
“将莫渊的尸首火化。”殷无方冷淡的言说，提及这个心中最恨的人，他并不像是旁人一样咬牙切齿，而是不夹杂一丝一毫的情绪，就宛如一个已经死去了的人。
如此冰冷的声音落在武三的耳中，让他一时忍不住的打了个冷颤。不过除却了畏惧之外，武三心中更多的情绪则是意外。
一个绑架皇子，害得皇后生死不明的人，如此滔天大罪，又经历了这么久的折磨，必然应该让他死无全尸，就算将头颅挂在城门上警告后人，也不为过。
可是殷无方却是突兀的提及将其火化——
这样的下场对于莫渊来说，确实太过于仁慈了。
“武三，我知晓你在想什么。是他害的离忧，所以到最后，朕想自己处置，你就不要再在朕的面前提及纲纪礼法了。”殷无方默默的开口，声音压得极低：“事情也压下来，不必昭告天下了。”
武三虽是不明殷无方为何所为，可却还是稍稍的点下了头，缓缓应允了下来。
得了吩咐的人应声而离开，随着朱门‘吱呀’一声的关上，此处再度变成了一片的静谧。殷无方眯着双眼，眼眸之间的寒意不再，反倒变为了些许温柔如水的痕迹。
他冷静的诉说，不知晓对下落不明的白离忧，还是自身自言自语：“他们都告诉我说，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呵呵，如果真的是那个样子的话，我又何必这么苦苦的寻找呢？直接欺骗自己，不是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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