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夜，正是西班牙人夜生活的开始。正值周末，小镇的街道虽然称不上人群川流不息，但也有不少年轻人描眉画眼、穿戴一新地出门狂欢。两个非主流打扮的少年勾肩搭背地路过，尖利的笑声惊醒了定定地盯着车主的小东哥。
他回过头，东哥已经下车走过来了。
短短几步路的功夫，两人都已经调试好了心情。雷东多从来都是个杀伐果断的人，如果不是自己面对“自己”剖析内心，谁也不能让他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软弱之态。
东哥向探出头的古蒂微笑着道声辛苦，给了小东哥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两人轻轻交谈了几句，便上车的上车，回家的回家。
小东哥系上安全带，转头就发现古蒂一边开车，一边自以为隐晦地打量他。他失笑道：“看什么？有什么事就直说。”
古蒂眨了眨眼，犹豫了下，决定略过娜塔莉亚和孩子们的话题，起一个安全点的开头：“刚刚你们在说什么呢？那么神秘。”
小东哥沉默片刻。他想到古蒂估计是从体育城就跟出来，在门外等了那么长时间就为了送他回家，有些心软了：“他说，痛苦就是被迫离开原地。我回答他，既然我已经踏上这条道路，那么，任何东西都不应妨碍我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看到古蒂有些迷茫的表情，他解释道：“这两句都是德国哲学家伊曼□□·康德的原话。人总是本能地被‘当下的痛’而非‘未来安逸的预见’驱使着向前走。快乐鼓励我们保持力量，但无法诱惑我们进入未来，痛苦反而会驱使我们求变，找出新的建议或计划……呃，就像你，会为坐替补席而感到痛苦，才会付出努力争取更多首发。”
古蒂：仍然蚊香眼.jpg
小东哥耸耸肩，结束了话题。他还没有说，康德最著名的一句话是：“有两件事物我愈是思考愈觉神奇，心中也愈充满敬畏，那就是我头顶上的星空与我内心的道德准则。”
小东哥一直很赞同康德的理性批判观念。在这位哲人看来，所谓良心（Gewissen），就是自己对自己做出裁决的判断力。他在跑车平稳的奔驰中闭上眼睛，审视着自己的内心。
他很清楚，刚刚古蒂出现的那一刹，自己心中的激荡之大。自己的心已经被几十年的人世浮沉包上一层厚茧，今晚的一时软弱，就像是在茧上敲开一丝裂缝，古蒂就在这一刹那正好出现，用强光穿透裂缝，短暂地照见茧壳后柔软的内里。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他其实并不排斥。
阿根廷的民族性挺矛盾的。在这个97%以上国民均为欧裔的国度，人们一直保持着欧洲人理性严谨的思维和行为方式，可是他们又处在矛盾中——国土通向世界尽头，他们的身份在多民族的碰撞中既清晰又模糊。于是，阿根廷人的性格中带有几分冷峻和独立——你可以说这是自豪，也可以说这是自负，热血上头的时候就会不管不顾，认为真男人就应该洒脱、有坚持、有个性，还应该包容别人的坚持和个性。
对小东哥来说，老马和卡尼的世纪之吻其实不叫事儿，为了“学位”或者“长发”放弃世界杯也不叫事儿，生命中总有比荣耀更重要的东西，比如尊严，比如自我，比如本心。他做某件事的时候，不会是因为外界环境的影响或者社会的压力，而是因为他想去做了。
他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尽快升上一线队，重新征战顶级联赛，重新征服那些忠诚的、念旧的、可爱的美菱格，重新站在欧洲之巅，并向世界之巅发起冲击。
在这之余会发生什么事？他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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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小东哥在闭目养神，古蒂收回视线，咬了咬唇，心中有些烦躁。
他虽然一开始就知道费尔来自十几年后，却从不曾问过后来发生的事。一方面，费尔既然到了这里，很多事想必会发生改变；另一方面，他很清楚自己的性格，对将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也有些心理准备。他前半生孜孜以求的，无非是感情的归依——皇马，自由，以及眼前的人，或者一个能让他安心停驻的家庭。不管是在皇马坐板凳，还是被眼前的人一度恶语排斥，又或者是和阿兰查结婚再离婚，都算是求仁得仁，他不会后悔，对努力之后的任何结果都能坦然接受。
这也导致了他情感上的惶惑不安。
他知道自己在小东哥过去的生命中占有一席之地。但那又怎样呢？现在的小东哥那么年轻，职业生涯正要重新开始，他会遇到更多优秀的人。古蒂不知道过几年不会再出现惊才绝艳的小妖、年轻貌美的小鲜肉，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符合费尔审美观的女记者、女主持，太过重视使他患得患失，所以才会失态地一路尾随。
这都不像自己了。古蒂唾弃着，他一向是洒脱的，即使是年少时求而不得，也没有真的放下身段，劳尔老是吐槽他骨头太硬，但凡他能撒个娇服个软，在皇马的日子就能好过点，也能挽回点在雷东多心目中的印象。怎么现在越活越回去了？果然是因为有了期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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