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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已经忘记了的事情,现在想来,却也是如此明晰。
“如燕姑娘……你的仇人?”
赵六越听越糊涂了:一个好好的姑娘家,倒是哪里来的仇人。
不过,又思及她向来出人意料的彪悍作风,再加这张魅人心魄的面孔,只叹自己果非一般人,就连看上的姑娘家,也是背了国仇家恨,身世凄迷,
“如今他不在,车夫都来催了几回,我们到底何时上路,再去旖兰城?”
如燕想起岳如一昨晚的话,“十二个时辰。”
他既让她等十二个时辰,她便等。
外头已是夏日炎炎,如燕开了窗,坐在人来车往的驿站二楼,看外头贩夫走卒、热闹非凡,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景象。
身拢一袭纱裙,被携了燥热的暑气吹拂,贴在轻汗面颊;如燕略微眯眼,让街对面斜投下来的光,在眼睑衬成一片耀眼橘红。
这喧嚣街景的一角,她许多次地梦想过。
梦想和如沐在一起,一间不大的屋子,前院种些四季轮流绽放的花,后院便在树下摆张木椅,屋前若能有条小河,夏日垂钓、冬观雪,春闻鸟鸣、秋探叶;隔着墙,便是热闹来往的街市。
这般逍遥自在,有个愿守着她的男子,同她相知相爱,便是这一生追求的极致了。
她不懂武功,亦未念过许多书,像那些个大家闺秀一样,求嫁得体面、求嫁得风光,她甚至并不要求娶她回家的男子有多么爱她。
爱情太过激烈而短暂,如绽在暗夜的摧残花火,虽然光华耀眼,火星四溢,却终究会迎来燃烧殆尽后的凄清冷寂,空留一地余灰,寒到心里。她只求温柔平静地守护,让她觉得安定便可。
但即使是这样简单而卑微的愿望,也没能受到上天的垂怜。本以为盛竹那般出生正派名门的公子,从小受到师父训诫,能守住给她的承诺,却不料受人陷害时,他竟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自己,第一个放弃信任,将矛头直指心口。
王梓姗那一箭,夺走的又何止是她的性命,更是她对剑舞门这短暂宁和的日子,最后一丝留恋。
她恨极怨极,却也悲极痛极,她不懂同样是女子,为何自己连个安身立命之所,都难以求得?当真是如那道士所言,她是犯了灾星的命格,注定了此生颠沛流离,无所依托?
她不信。
“命中注定”、“听天由命”,从来也不是她的做派。
这世上既没有“命中注定”的情,便也不该有“听天由命”的运,她邢如燕,就算是堕入深渊,那坠地前的最后一刻,必定也是要奋力上游,不愿放弃的。
……而像岳如一这样的男子。
“叮铃铃……”
想得入神,却忽闻脚腕上那锁了小小金圈的圆环脆响,圆环如小指般粗细,刚好将岳如一平日里戴的那金环套入其中,偶尔相击,便发出悦耳轻鸣,果真是叫人心旷神怡的音调。
岳如一就像是个无心闯进她命路里的意外,无论是满嘴的“命中注定”,还是那见了女子便起红疹的怪病,都在竭力向她证明着所谓上天安排的姻缘。
可她偏偏是不信命的,不信会有个超脱众生之外的存在,能操纵了恶人暗算她、让盛竹抛弃她、再将岳如一硬塞进她的命格里。
这样从天而降的一个男子,再痴心、再深情,当真一句话,一个圈锁,就能让她从此跟了他?
对岳如一,她有哭笑不得,有为了去见如沐而刻意伪造的屈服,有冷漠,有防备,有些微的温暖;却没有动情,没有全然的安心和信任。
但他昨晚那些口口声声的承诺,偏偏又似甜美毒药,叫人欲罢不能。
那些“一辈子对你好”的誓言,如此虚幻而充满诱惑,让她这千疮百孔的倔强性子,难以出手推开。若是不能推开,也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不若就等待罢。
等过这十二个时辰,等他从那个曾出手屠戮她亲人的凶手处归来,就算是奖赏他替她报仇的回礼,就算是给自己一个稍微歇息的机会。
她或许真的是累了。
外头街道依旧匆忙繁华,邢如燕坐在窗边,任凭阳光在面上营造出暧昧的角度,从晨光,直到向晚。
一日将尽,用过晚膳,赵六便开始时不时地来敲她屋门,一会说是问问时刻,一会又端盆点心,总之花样百出,说不上几句,又病怏怏地离去。
如燕知道他是在担心过了那么久,还不见岳如一归来,前途堪忧、心中烦闷,不过就他这般会折腾的性子,终究还是弄得如燕也跟着生了火,将房门一锁,一句“我要睡了”,终将他挡在门外。
他怕,她又何尝不是?
只是等待的时候,万万不能深入地去想:想若是时辰到了如何,他负伤过重如何,终究没有回来,又如何。
熄了蜡烛,让屋子归于沉寂和黑暗,如燕和衣躺在床上,逼着自己阖眼。
明日一早醒来,便是十二个时辰的期限,他回来或是不回来,他真的娶她做夫人,……或是就此消失。
虽然比平日慢些,她终究用不可思议的冷静,沉入睡眠。
时值夜半,皓月当空,整个驿站再次陷入静谧的休憩之中。
屋门轻轻开启,是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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