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笑愚此时却是轻叹了一声：“陆初寒将他们二人同棺下葬，亲自挖的土，立的碑，又在坟前跪了一天一夜。他虽逼死了怀瑾，但我却当真恨不起来他。”
青衣公子道了声“这样啊”，又道：“莫夫人宁死也要与夫君共葬一处，而不肯独活。随未能执手偕老，却是生同床，死同棺，也未负了这一世情深。”
云恺默默点头：“我们师兄弟此生最对不住的，怕就是师妹了。”
青衣公子深思片刻，不禁唏嘘：“现在我也有几分理解云殿主如此痛恨杨少恩的原因了。”
云恺奇道：“哦？”
青衣公子垂眸看着掌中折扇，不答反问：“云殿主可还记得之前我曾说你纵为平阳落虎我也不敢相欺吗？”
云恺颔首：“自然记得。”
青衣公子含笑道：“我可不是恭维云殿主，那句话也算是出自肺腑了。”
云恺看不懂他想说什么，只是顺着他的话道了声：“公子言重，不敢当。”
青衣公子道：“莫宫主之名江湖皆知，秦殿主仁心担当从其过往传闻中也可得知。而云殿主，虽乍然一看并无如何出众，但江湖动荡，诸雄分起，内忧刚除，外患未平。于这样的处境仍能保得傀儡宫安稳，云殿主之能可见一斑。”
云恺嗤笑：“我有何能耐？我若当真有能耐，又怎会视罗长修那样的人为臂膀？”
青衣公子淡淡一笑：“我听影子讲述，罗长修此人也是个人才。若非生不逢时，可成一方霸主。”
云恺笑了：“生不逢时？公子是说他不幸遇到了你吗？”
青衣公子摇头：“云殿主说笑，在下岂敢如此自夸？”
云恺问道：“你这般傲气，又何必故作谦虚？”
青衣公子轻笑：“非是谦虚，只是在傀儡宫中不敢太过狂妄罢了。”
唐笑愚奇道：“这里有谁？竟会令你如此忌惮？”
青衣公子道：“非是忌惮，而是崇敬。”
唐笑愚想了想：“莫怀瑾？”
青衣公子看着他一笑：“还有十年前的你也说不定。”
唐笑愚大奇：“还有我？”
青衣公子纠正：“不是你，是十年前的你。”
唐笑愚皱眉：“有何区别？”
青衣公子道：“我这人最敬天才与枭雄。”
唐笑愚问道：“我们算哪个？”
青衣公子道：“莫宫主算英雄，你算枭雄。”
唐笑愚笑了：“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青衣公子问道：“唐殿主以为何为天才？何为英雄？何为枭雄？”
唐笑愚略加思索：“天才走了正路便是英雄，邪路便是枭雄。”
“错。”青衣公子晃了晃扇子，大不赞同，“我以为，天才不过是家人相助、天资卓越、伯乐赏识便可造就的。但相对的，三者缺一不可。”
二人点头：“此言不差。”
青衣公子道：“至于英雄，简单来说就是‘时势造人’，顺应时势而生，却无法顺应时势而变。这般时势他是英雄，另般时势他却会因此夭折。又有一言，天妒英才，便是此般道理。”
云恺失笑：“当真有趣。”
青衣公子微微颔首以示接受称赞的道谢，继续说了下去：“既然英雄应时势而生，那枭雄便是逆时势而出。天要我亡，我却要绝处逢生。正所谓破而后立，置于死地而后生。视生死于无物，自不会惧于生死。不惧生死，天意如何捉弄于我？”
二人闻言，皆是陷入沉思。
许久之后，云恺出声：“公子大才，为何无名于世？”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青衣公子眨眨眼，“这个道理云殿主不该不知吧？”
云恺摇头：“不是我不知，只是我不解你为何甘心如此籍籍无名？”
青衣公子弯起眼，眼中满是笑意：“那云殿主以为唐殿主为何肯在傀儡宫苦守几十年？”
云恺哑然。
唐笑愚反倒给出了一个简单的回答：“因为我傲，也因为我痴。”
因为傲不肯低首，遇见一个情愿低首之人，当用一生来效忠。
因为痴，所以痴于机关死物不求名利。
青衣公子神情微动，明了。他沉默，又笑出声来：“其实我甘心无名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怕的的声名会给我所想守护的人带来祸端。”
看着他们眼中的惊讶，青衣公子再一次勾唇：“不信啊？”
“信。”
“是女子吗？”
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口而笑。
青衣公子也不禁跟着笑起来：“男的。”
“呃……”云恺显得有些尴尬，又有些失落，“不是女子啊。”
青衣公子坦然道：“我不敢去爱一个女子，那种感情太沉重，我可承受不起。”
唐笑愚揶揄：“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承受不起？”
青衣公子瞥他一眼：“你试过？”
唐笑愚：“……”
“哈哈哈哈哈。”云恺看着唐笑愚吃瘪的样子开怀大笑，青衣公子与唐笑愚一怔之后也加入了大笑的行列。
片刻，似是约定一般，三人同时停下了笑声，看向对方。
三人各立一方，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却恰好可以将自己之外的二人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一冷漠，一疏离，一含笑。
唐笑愚倚在墙上，双臂环抱，重心全压在了后面的墙壁，冷眼相视。
云恺侧坐的桌前，右手扶案，垂目看着香茗冷却后的碧色，默不作声。
青衣公子靠在椅背上，持扇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扇动，左手手指绕着扇坠把玩，唇边带笑，漫不经心。
三人皆是空门大敞，破绽皆露，相隔几步的距离足以取下彼此性命。
但他们谁都没动手，不敢动，也是不能动。
正如他们敢将自身破绽展露，他们也坚信对方敢如此显露破绽必是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应对突然的发难。
许是一炷香，或是三盏茶的时间，在唐笑愚肩膀用力准备站直、云恺目光略动准备起身的一瞬，青衣公子手中的折扇“啪”的一声脆响，二人动作为此一顿。
喜欢执棋天下请大家收藏：(www.shaobingxs.com)执棋天下哨兵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