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堂上坐着小铝锅。李世凯坐在灶口前的矮板凳儿上，往灶堂里添着柴火。文火在轻舔锅底，不急不倦的，仿佛不管冬寒如何摧残世间，只要还有柴薪和火种，都能煮出暖心润肺的爱滋味儿来。
“这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到底在哪里？”
裘志鹏喃喃自语着按下开关，灯泡灭了。
“不想了，好饿。”
裘志鹏缩回被窝，安静的等吃食。
朱桂香把鸡蛋打在白瓷碗里，拿筷子轻快匀速地搅打着。担忧，也像蛋糊似的，涂满了朱桂香的整张脸。
“世凯，你说这孩子不会被烧坏脑子了吧？”朱桂香搅着蛋糊，眉头紧蹙地说，“他模样长得挺机灵的，要是烧坏了脑子就太可惜啦。”
朱桂香42岁，师范专业毕业后，她就在吴州市飞轮镇中心小学任教，现在是飞轮镇中心小学的教导主任。她珍爱每个孩子，在她眼里，每个孩子都是可爱的天使。
“不要胡思乱想。我当了这么年的医生，还没见过哪个孩子因为感冒发烧就烧坏了脑子的。让他吃饱了再好好睡上一觉，就什么都能想起来了。”李世凯昂头看着滚出锅盖的腾腾热气，说，“水开了，放上去蒸吧。”
朱桂香渴望要个孩子渴望了20年，她教过的每一个学生她都关爱有加，悉心照料了裘志鹏好几天，她的母爱更加爆发了。
“我们还是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朱桂香把蛋放进锅，盖好锅盖，对李世凯说。
“都这么多天了，怎么就没有人来找他呢？”李世凯望着灶堂里的柴火，疑惑地说，“难道，他本来就是个长了一副机灵模样的傻子，被父母给遗弃了？”
“放屁！我教了这么多年的书，不会看走眼，他不是个傻子。你难道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他问自己‘我是谁’的时候，并不傻，也没有在装傻。”
“那他是不想让我们送他回家去，故意骗我们的？”
“也不是。我相信他，他没有在撒谎。孩子撒谎的时候，眼神会飘忽打圈，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朱桂香笃定地说。
裘志鹏住的房间是朱桂香和李世凯的书房。书柜上放着教育类和医学类书籍，书桌的台灯下摆放着一个笔筒和一本《小学教育研究方法》，笔筒的旁边还放着一个学生用的作业本。
在床上躺了片刻，裘志鹏没法安宁。他制止不了自己的思绪在他模糊不清的记忆海洋中追根究底，但他无论多努力，漂浮在他记忆海洋中的零星光点，始终只是几串让他无法解读的数字。
68168；
13801866188；
13501585678；
19860816。
朱桂香端着热气腾腾的鸡蛋羹走进房间，见裘志鹏坐在书桌前，一手托腮，一手捏笔，正盯着他在作业本上写下的这四串数字出神。
“你写的？”朱桂香把鸡蛋羹放在裘志鹏面前，也盯着那些数字，亲切地微笑着问。
“嗯。”
“是什么呢？”朱桂香思度了片刻，困惑地问。
“不知道。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裘志鹏仍旧将目光牢牢地盯在数字上，眉头深锁，摇着头，也困惑地说，“我只能想起这些数字，好闪，好亮，像波浪一样，一直在我的脑袋里漂。”
“想不起就先别想了。来，趁热，先把鸡蛋羹吃了。”朱桂香把小钢勺递到裘志鹏手边，她轻柔的话音里充盈着满满的慈爱，“小口点儿，不要把自己烫到了。”
裘志鹏接过小钢勺，说了声“谢谢”，便小心翼翼地吃了起来。
“我可以把这个本子拿到堂屋去，”朱桂香指着作业本，试探地询问，“让你李叔叔帮你分析分析吗？”
裘志鹏含着鸡蛋羹，抬眼望向朱桂香。朱桂香的眼神和蔼亲柔，裘志鹏在她的眼底深处读出了“你可以信任我”的善良和诚意。他点了点头。
李世凯坐在饭桌上，拿着作业本端详了半晌午，说：“第二组和第三组数字应该是两个手机号码，第四组数字可能是这孩子的出生年月，我看他9岁差不多。这第一组数字嘛，我就猜不出来了。”
“会不会是一个传呼号？”朱桂香指着“68168”说。
“有可能。可是，这是哪个传呼台的传呼号呢？不知道传呼台怎么打？”
“先不管这个，你先打一下两个手机号，看是不是他父母的。”
李世凯赶紧坐到电话机前，拿起话筒，先拨了“13801866188”。电话那头，一个清脆甜柔的女声说：“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是空号。”李世凯捏着话筒，惊讶地说。
“啊？再打另外一个试试。”朱桂香说。
李世凯按下通话按钮，听到拨号音后，又拨了“13501585678”。电话那头，仍旧是先前那个清脆而甜柔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也是空号！”李世凯放好话筒，惊讶得不可思议，“怎么会两个号码都是空号呢？”
“那你打电话去电话局，问问这两个手机号先前的使用者叫什么名字？”朱桂香着急地出主意说。
“电话号码使用者的身份信息，个人是无权查询的。如果我们找执法机构帮忙查，那就得把孩子送到派出所去，现在他的情绪有些不稳定，身体也还没好利索，带他去见警察之前，我们还是再看看吧，万一他明后天又想起来了呢。再说，这都是空号，谁知道停用了多久了呢。”李世凯分析说，“我觉得，这不是他父母或者亲人的手机号码。你想想，天底下会有哪个父母，会在自己的孩子不见了以后，同时把手机号码给停用了？任何不见了孩子的父母，在找到孩子之前，不仅会报警，更会24小时开机的。对不对？如果是他父母或者亲人的手机号码，那......”
“那他父母就有可能都死了？”朱桂香想了想，神情悲凉地说。
“也不一定，也有可能是孩子记错了。这样，我们再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医生能不能帮他再想起些什么来。”李世凯说，“我觉得，现在带他去看医生，比带他去见警察对他帮忙更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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