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伟每天的上班时间，是从半夜十一点到早上七点。
除了上班的时候，他像一个孤魂野鬼（这是琪琪说的），在腾龙大厦的上下里外转来转去，其余的时间，他都在工作室里，几乎连自己的房间都很少去，虽然也都在一幢楼里。
下了班，詹伟走去边上的小店，点一碗片儿川或者猪肝面。小店没有空调，只有头顶一个都是油烟的旧吊扇，嘡啷嘡啷地转着，虽然是早上，也仍然热，詹伟唏哩呼噜吃完一碗热乎乎的面条和两个荷包蛋，已经是一身的大汗。他真想大叫一声“过瘾，过瘾！”
把上衣的衣服扣子解开，敞着前胸踱回到腾龙大厦，进了电梯，不是去自己住的房间，而是工作室。
开门进去，第一件事就是进卫生间，痛痛快快洗个澡，然后走到那一排电脑和显示屏前面，这些机器，二十四小时都是开着的。
詹伟抬了抬脚，把那张转椅踢到一边，人躺下来，地上铺着一张草席。他躺在那里，从下往上，呆呆地盯着屏幕看一会，有时候想起什么，就从地上一跃而起，站着工作一会。
更多的时候，他是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到了下午一点多或者两点，詹伟总是被琪琪吵醒，琪琪穿着一双拖鞋，下面是一条短裤，上面是一件T恤，一进来就骂骂咧咧的，骂詹伟真是一头猪，猪才会像你这么乱。
琪琪一边骂着，一边把詹伟换下来的衣服收进马甲袋，待会带去自己房间洗，也不忌讳，连他的短裤也一起塞进去。
她下来的时候，已经带来了一袋干净的衣服，里面的那套保安服还熨过了，每天晚上，詹伟再穿起来的时候，一身笔挺，是他们整个腾龙大厦，唯一裤子上还有两道裤缝的保安。
琪琪从卫生间里出来，走过来，站在詹伟的脑袋边上，从上往下俯视着詹伟，詹伟这个时候也醒了，睁开眼睛看着琪琪。
琪琪轻轻踢了踢他的手臂，问：“喂喂，蘸笔头，中饭想吃什么？”
詹伟想不起来要吃什么，他说：“随便。”
琪琪嘀咕着：“随便，随便，每天都是随便，蘸笔头，随便是没有的，信不信给你吃大便。”
说着，琪琪自己就笑了起来。
詹伟说好。
琪琪点点头，你等着。
“喂喂，说好了，你养我啊。”琪琪说。
詹伟说好。
她从桌上拿起詹伟的手机，一屁股在转椅上坐下来，然后脚尖着地，推着转椅，围着地上的詹伟开始一圈圈漫游。她一边坐着转椅转圈，一边眼睛盯着屏幕点餐，餐点好了，一般都是正好转完两圈。
把詹伟的手机放回桌上，接着还是坐在那里，居高临下看着詹伟，问：
“蘸笔头，要是没有我，你是不是生活都没有办法自理了？”
詹伟点点头说对，“我已经残疾了。”
“起来吧，残疾人，轮椅给你。”这个答案琪琪满意了。
詹伟从地上站了起来，两个人换了位子，詹伟坐在转椅上，琪琪坐在草席上。这个房间，除了这两个地方，也就没有其他可以坐人的地方了。
过了半个小时左右，外卖到了，琪琪把外卖在桌子上放好，詹伟乖乖地站起来，把转椅让给琪琪，要不然，肯定会挨琪琪一顿臭骂，说他一点怜香惜玉都不懂。
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吃中饭，吃完了，琪琪把外卖盒收拾好，放进马甲袋，把马甲袋和詹伟的那袋脏衣服，一起放在门口，等会出门的时候把它们一起带走。
每次吃完饭，都是詹伟说的大脑短路的时间。
琪琪看着詹伟问：“有没有通？”
詹伟摇了摇头，说：“还没消化呢。”
“走走，那去当三陪。”琪琪说。
詹伟说好。
琪琪说的三陪，是让詹伟陪她练车，陪她逛街，陪她说话。
詹伟答应后，琪琪就走开了，走到门口，带着那两个马甲袋出去，把门关上。
琪琪走后，詹伟总是要坐在那里，盯着面前的那几块屏幕，发一会呆，然后站起来，穿着大裤衩和老头衫，下面是一双人字拖出去。到了地下停车场，琪琪差不多也下来了，她已经换了球鞋和出门穿的衣服，坐在驾驶座，正对着镜子给自己补妆。
詹伟拉开副驾座的门坐进去，脚上还是穿着人字拖，虽然座位的下面就有一双球鞋，他也懒得换了，琪琪也懒得再管他。
他们在路上碰到过几次警察，一看到警察，琪琪就按下窗户，冲人家叫着：
“帅哥，帅哥，你看我这车学得怎么样？”
警察往往一愣，然后看看前挡玻璃上的教练车标志，再看看琪琪，忍不住笑着说：
“不错，学多长时间了？”
“快了快了，还有一个科目三，过了就可以拿证，就归你管了。帅哥，等我拿到证，伱看到我，一定要手下留情。”琪琪说。
警察憋着笑，逗她：“你先脚下留情，不要闯红灯，不要乱变道可不可以？”
“可以，可以，我保证做到。”琪琪朝交警敬了一个礼，交警还了一个，挥手让她走。
整个过程，人家最多也就瞥一眼詹伟，看他这样子，像个老司机，三年驾龄应该没有问题，谁会注意他是不是穿着拖鞋。
车开出去之后，琪琪开始骂骂咧咧，她叫道：“蘸笔头，有没有你这样的，上车也不换鞋，需要我出卖色相给你掩护？我警告你，下次你再这样，我就举报你。”
詹伟看了看倒车镜里的那个交警，老神在在地和琪琪说：
“他还在呢，你倒回去，倒回去举报我。”
琪琪瞪了他一眼，骂道，你这个死蘸笔头，你信不信，下次我肯定在你饭里下毒，水里下毒，我让你七窍流血而死，你信不信？
詹伟说：“好啊，不过，你先说说，什么毒药可以让人七窍流血，你去哪里买？”
一句话把琪琪问住了，詹伟说：“我知道一个朋友圈，里面的人都是在想各种办法交流怎么自杀的，还有人在里面卖各种违禁品，怎么样，要不要把你弄进去？”
“滚！”琪琪骂了一句。
在外面转了一圈，回到腾龙大厦，两个人上楼，琪琪回去自己房间，詹伟去了工作室。
到了六点多钟的时候，琪琪下楼，接着还是由她点外卖，当然还是詹伟养她，用的是詹伟的手机。两个人一起吃晚饭，吃完还是詹伟大脑短路的时间，也到了琪琪上班的时间了。
这个时候，晚高峰还有一个尾巴，琪琪不能在晚高峰的时候学车，是詹伟送她去了NOC PARTY KT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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