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殿堂的静谧中，叶欣颜好几次抬头，希望皇帝能让她站起来。你说你们一群大老爷们，一个个站着的、坐着的，只让我一个妇道人家跪着，不嫌寒碜吗？
怎奈人家皇帝一点儿这个意思都没有，其他人也都视若无睹，心安理得，一点儿不觉寒碜。
内侍拿进来的账册，出乎大家意料的多，整整齐齐捆了两大摞。
内侍在张存海示意之下，把那两大摞账册，放在叶欣颜身前。
皇帝看着那摞账册，很有些惊讶：“木制轨道工程的铺设记录，会有这许多吗？”
叶欣颜很不想回答，请教事情也不懂讲些礼貌，就让她跪着解说吗？真是！
算了，认了吧，谁让她是古代的弱势群体呢。
“回陛下，这其中有各种材料的批号，进出时间，何人接手，何时何人领用。其余就是工程记录，每日里，哪个作头负责的哪个路段，以及作头从库房领用各种材料的记录和画押。臣女不知陛下和各位大人需要哪种记录，所以就全部拿了。”
皇帝把尤承惠叫到近前，根据京府衙门审案确定的交易材料编号，让尤承惠把那份口供整理出来，交给叶欣颜。
叶欣颜原本等着皇帝让她平身的，可不知皇帝有意的，还是忘了，只说让她把事故路段找出来，竟然没让她起身。
嘁！这不是欺负人吗？
叶欣颜左右寻思一番，像她这样的无知妇人，应该不太知道很多规矩礼仪吧？俗话说，不知者不怪，她这是不懂，不是不敬。
而且，找东西嘛，趴在地上的话，她恐怕找不出来。
叶欣颜很自觉的从地上爬起来，讨了纸笔，捧着账册，凑到一旁的一个茶水柜上，对照着尤承惠翻出来的那份口供，把相应时间的账册找出来。
一阵翻捡、勾画、记录之后，叶欣颜捧着那些东西，转回身来。
她依然没跪，躬身对皇帝说道：“禀陛下，尤大人提供的这些序号，都是六月之后发生的事情，这样的话只有后一段线路使用的材料有问题，而且都集中在三个作头手中。需要返工修复的轨道范围不很大。”
叶欣颜把她选出来的账册，以及另外摘录出来的内容呈给张存海。
皇帝听了，面色就是一松，如果真是这样，朝廷此次损失也就小了很多。
他接过张存海呈上来的东西，把前几项认真看了看，很不情愿的承认，他对这些东西不怎么懂。
再看看三个儿子和韩延回等朝臣，没一个顺眼的。
“去将作监把程达晖寻来。”皇帝把账册等物搁置一旁，吩咐道。
原本伸着脖子，打算一睹广厦营造账册风貌的王贤和刘成之就是一阵失望，好歹他们是工部出身，就算为了他们多些经验，也应该让他们看看吧。
将作大监很快就到了，他在路上已经听内侍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来到这里，皇帝并不多说什么，把手中的东西交给他：“你去好好看看，这些账册记载东西是否合理，这种记录方式是否可靠？”
叶欣颜立即两眼望天，挺大的人了，连话也不会说。说委婉一点儿怎么了？能少块肉还是咋的？
他自己的两个儿子没教育好，用他的家业做争斗的筹码，可她却能把他儿子争斗造成的损失尽可能的弥补回来，这是人才知道不？
表示质疑的时候避着这样的顶尖人才多好，起码不伤感情。
另一边，程达晖把叶欣颜那些账册，整个拿过来逐一翻看。他的职责不是查看内容细节如何，也不是计算记录中的数字多少，而是查看记录是否规范可靠？
程达晖一边翻看，一边暗自心惊，快速浏览之后，看向叶欣颜的眼神极为复杂。
皇帝见到程达晖的神色，哪里还不知道结果如何，却还是多问了一声：“照着广厦营造的这份记录，能否寻找到某个路段使用材料的编号？”
现程达晖点头：“能。”
皇帝再次扫了王贤和福王一眼，继续问道：“朝廷做的工事可有这种记录？”
程达晖犹豫一瞬，面显愧然，说道：“回陛下，广厦营造这些记录格式要好一些，同样的内容，这基本账册记载起来简单很多。朝廷的工事也有记录，但记录格式繁复，查看不便。所以咱们一般只在很重要的工事上做记录，寻常是不记的。”
程达晖见王贤脸色阴沉，略作沉吟，继续说道：“不是咱们不记录，而是大工程的话，因为记录格式纷乱，寻找查看不易，就算有记录，作用也不大，反倒白白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若是用朝廷的格式记录广厦营造这些数据，只怕账册是这些的三五倍不止。还不见得能记清楚”
皇帝再看福王和王贤眼观鼻鼻观心老僧入定一般的神色，忽然心中有些烦乱。如此看来，朝廷这么大的机构做事，居然连一个民间营造行都不如。
这个认知，让皇帝陛下很受打击。
他再把目光转向叶欣颜，虽然这个女子才智出众。可她在这件事情上终究出了差错。这件事明显早就有人计划，否则哪来的那些劣质材料？至于幕后人存了什么心思，那就不好说了。
即使这样，错了就是错了。没人可以不为自己的过错受惩罚的，尤其这件事已经广为人知，现在殿堂上这些老狐狸，都暗暗盯着呢。
“叶欣颜，你可知在这件事上，你广厦营造犯了多大的错？”
叶欣颜眨眨眼，装糊涂道：“陛下，开春能动工之后，广厦营造一定倾尽全力，尽快修复轨道，将功补过。”
皇帝眉头皱起，这叶家丫头，完全就是个混不吝的主儿。不把话说明白，她就敢一直装糊涂。
这是皇宫，面对的是皇帝，受损的是朝廷的运输线路，这么大的罪责说补救就能完事吗？
面对皇帝的脸色，叶欣颜补充道：“陛下，广厦营造返工工程，是不要工钱的。”看起来，这更像是提醒。
皇帝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心里琢磨着，把她拿进大牢的可行性到底有多大。
“嗯，等你把轨道修复完好，广厦营造一干获罪人等进到京府衙门的大牢，咱们再算这个工程上，朝廷到底损失了多少。”皇帝阴冷的盯着叶欣颜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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