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幕府找二叔聊聊。”
用膳一半，林奇锁眉数息后就起身欲走，对于他而言可谓是破天荒的首次。
这令在场众人都能清晰感受到他内心承受的压力，因此谁也不曾阻止，更无人多嘴询问缘由。
恰巧众位幕僚此时亦在幕府内聚集一同用膳，作为少爷乃至家族的智囊，他们已提前紧张起来，关注计议着各项大事。
“你们不必拘礼，我刚吃完，过来转转。”
林奇踏入殿门后微愣，随即露出一抹笑意朝欲要行礼的众人摆了摆手，自顾自来到专属座席坐定闭目养神。
“有何困惑不如先说说。”
水月笙瞥他一眼，气定神闲道：“我等边吃边听也是好的，就当闲聊乱侃，或者这样更为恰当。”
“二叔难道已经料中了不成？”
林奇立刻睁眼满面惊异，犹如活见鬼一般。
“呵呵呵呵，二叔并非神仙，更不是你肚里的蛔虫，哪能这么神？”
水月笙笑语道：“不过在如今这时候，若二叔是你，也会同样心生一缕迷茫甚至忐忑，此乃人之常情，将心比心罢了。”
“好吧，那我就念叨念叨，列位胡乱听听就好。”
林奇从善如流，稍加沉吟，启唇道：“原本，对于魔族首击之地，我有九分把握应在三族交汇处，兵力也确实这般布置。
但，刚刚我又产生了怀疑，我突然觉得魔族首击主要目标不是我皇甫家，在北部的吴、魏两家可能性更大。
可我又说不出具体理由，就是自身莫名产生的念头，加上时间紧迫，对于是否向他们提个醒，我心存犹豫。
按理，大家同坐一条船，船若破洞，对谁也没好处，为了不至沉船，如今防患于未然，总比眼睁睁看着它破，再奋力去堵要强。
不过我不愿隐瞒诸位，当年大楚的国难情景，我仍旧历历在目，并且现在是整个种族，情形比大楚更加复杂。
私心者众多，谋利者多不胜数，在很多人眼中，族战是次良机，是平步青云的机遇，是排除异己的机会，是巩固自身的好时节。
常言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本无可厚非，毕竟谁也不是圣人，有私欲可称是种本能。
故而，我犹豫的根源也在于此，四大家族以及丹盟，共五分势力，是种族大义将它们联合在一起。
当然，说是大义，更可能是自保、发展而成团的需要，这也就无可避免的内部亦会出现竞争或内讧。
任何一方，都想保存自身实力，无论是应付劫难，还是增加族内话语权，实力便是一切。
然而古语有云‘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举其身，犹割股以换腹，腹饱而身毙。’
我若眼睁睁看着苍生遭劫，有悖圣人之言且于心不忍，可若出头，又显得不合时宜，从长远来看，或为蠢事。”
“少爷，正所谓乱世当用重典，在下以为关键在于这个‘重’字。”
唐仁楷置筷拱手道：“重者，力也，但这力绝不仅仅指自身手中之力，敌人之力也是力。
然为何要重？乃是要人知道‘疼’，不光将仇敌打疼，还要让自身疼，方能刺激神经由浑噩变为清醒，认识到危难险局。
因此，在下觉得少爷最后一句话说得对极，从长远来看，还真是圣母蠢事，迂腐透顶！
悲天悯人确是良好操德，但若时机不对，往往比残暴无道更为可恨坏事，公道在于人心而非人命，况乎小不忍则乱大谋！”
“再者……”
他露笑朝其余幕僚摊手道：“少爷凭空臆断并无实证，在这宴上胡吹，无非乱风过耳罢了，谁会当真？”
“哈哈，此言有理。”
张振昌大笑接话道：“不瞒诸位，我还曾奇思妙想，认为魔族会潜行而来，直接攻取中州呐！”
“呵呵，席间谈笑，席间谈笑。”
江流月心领神会，不住朝空甩袖，“随风而散，清风不留痕呐！”
“你们真都如此想法？”
林奇顿感轻松，含笑环视众人。
“不仅我等……”
水月笙若有深意道：“少爷不去兵部，来我幕府凑热闹，你自己内心实际不也与我等同样么？”
“少爷你当牢记。”
他转而正色道：“古之善用天下者，必量天下之权，而揣诸侯之情！
这权从何来？乃是手中伟力、人心汇聚，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仅有力而无心，称为暴戾，力不可持久，必然极快分崩离析，而仅有心却无力，则如无根之萍，稍起波澜，即会覆灭。”
“受教了！”
林奇思索片刻站起恭敬一礼，再度落座看向张振昌，“你来幕府时间已不算短，对于家族军务应有了解，可否评价一番与吴家的优劣？”
“嗯……”
张振昌稍加沉吟，拱手道：“孰强孰弱在下不敢妄论，但建议少爷以心为上，收心收力，才能迸发出惊世力量。”
“以心为上，收心收力……”
闻言，林奇陷入了沉思，直至半晌他才猛然惊醒，众人已膳毕正小声议论魔族若从北部出击，该如何应对。
默不作声聆听了大半个时辰，他拱手离去，一人行于夜幕笼罩的家族大院内，状似悠然散步轻踱。
“在想何事？”
一道声音突兀传来，却是皇甫鑫面带微笑瞬移而至。
“爹你完全不闻不问，就不怕我将家给败了么？”
林奇将一条手臂搭上他肩膀，二人一同缓行道：“大楚与卫国已被我败去一半，爹最爱的青石山也落入异族手中，爹就没点感想？”
“自然有。”
皇甫鑫亦与他勾肩搭背，全然不像父子，“青石山也是你的最爱，爹的感想与你一样，家也是你的，爹的感想还是与你一样。”
闻言，林奇无言以对，他突然感到纵然自己口齿伶俐，还真不一定能说得过这个爹。
“呵呵！”
皇甫鑫轻拍他肩膀，笑道：“大楚有八大势力，如今人族严格来说，仅有五个，无非体量变得更大而已，你又何故显得畏手畏脚？
在你心中，当年的大楚是天，不容有失，现时的人族亦是天，同样不能有任何闪失。
当初的大楚有强敌妖族，更有汉国心怀叵测，如今我族有魔族这个大敌，更同样有妖族不怀好意。
既然都是一样，就如你我父子，你又何必顾虑重重？该如何就如何，大楚国难你能应付，有了一次经验，还怕马失前蹄？
你忘了首次见你奶奶她说过的话么？无论你闯出多大祸事，身后有她，有爹和娘，有强大的皇甫家，尽管放手去干吧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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